九皇子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神色漠然的站在黑色大地上的风雪之中，仿若一座石像一般巍然不动。

    十月也没有动作，就那样拔剑指向九皇子。

    二人如同两头蓄势待发的猛虎，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做声，天地之间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变得缓慢了起来。

    就在这时，十月突然动了。

    他挥动手中的剑，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剑风从黄泉剑之上暴掠而出，直奔九皇子的面门而去！

    九皇子在剑风袭来的同时动了，他飞身跃起，不是突进，而是向后连退几步，也在这时他举起了手中的鬼渊剑，剑风撞击在鬼渊剑的剑鞘之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在剑风与鬼渊剑的剑鞘碰撞的瞬间，九皇子猛的挥动鬼渊剑，没有拔剑，只是单纯的挥动，而就是这简单的挥动，地面上黑色的沙土被瞬间卷起，将九皇子笼罩其中。

    十月看不清九皇子的动作，连撤几步，离开九皇子的攻击范围。

    摩耶刹那剑法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贸然接近九皇子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时间不容许十月去与九皇子打这种游击战，再过不久，飘渺城内的群众就要出来了，到了那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都会成为已经丧失神志的九皇子的剑下亡魂。

    十月缓缓下蹲，骤然发力，围绕着九皇子掀起的烟尘高速奔跑，同时接连向着黑雾之中挥动剑气，金铁碰撞的声音在黑雾之中不断响起，说明九皇子依然在他所制造的障眼法之中。

    十月专注的听着那金铁碰撞的声音，若是那声音瞬间消失，就说明九皇子离开了那团黑雾。

    但就在这时，一阵劲风向着十月的后脑袭来。

    十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转身，可已经来不及了，结实的拳头正中他的心口，十月在看到拳头的瞬间就把黄泉剑横亘于身前，生生的承受了那一拳。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一头巨象撞击了前胸，黄泉剑和他的胸骨都发出了几乎碎裂的悲鸣，冲击力几乎令他的呼吸停滞，他用尽全身力气转身，将这一拳的力量尽力卸掉，即便是这样，他也被这一拳击飞了数米之远。

    十月从地上爬起身，吐出一口鲜血。

    几秒钟之内，二人的差距便已经显现出来了。

    剑术的对决让十月忘记了这一点，九皇子不仅是举世无双的剑术高手，体术也是无人能及。

    十月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看到九皇子伸手从烟雾中拿出了鬼渊剑。

    在九皇子拿出鬼渊剑的一瞬间，十月突然暴起，挥剑刺向九皇子的咽喉，九皇子同时俯身，似乎曾经与这个弟弟对练的所有过程他依然记得。九皇子同时拔剑，鬼渊剑悄无声息的斩向十月的后心，但十月的余光看到了九皇子拔剑的瞬间，他便转刺为架，黄泉剑与鬼渊剑碰撞，火花四溅，二人的瞳孔都被映成了一片火红。

    但十月根本没有收回自己的剑，黄泉剑在他的手中翻滚出一个又一个剑花，剑风斩击在鬼渊剑上的同一个位置，一剑，两剑，三剑，每一道剑风都逼的九皇子后退一步。双剑碰撞的火星还没有熄灭便又有新的火星飞溅而出。

    十月以高速的斩击逼迫着九皇子拔剑格挡，这是一场体力的比拼，看他们二人谁的体力先耗尽。

    但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黄泉剑上传来，十月险些拿不住手中的剑，他踉跄的后退，黄泉剑在他的手中发出不满的嗡鸣声。

    九皇子用纯粹的暴力破解了十月的高速连斩，但这件事对于九皇子而言似乎无比的轻松惬意，拿着鬼渊剑的手臂连运动过后的血管凸起都没有，剑光一闪，照亮了十月的脸。

    十月本想举剑格挡，但来不及了。

    他没有看到九皇子挥剑，但对于他而言，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摩耶刹那。

    十月以全身的力量高速后撤，但他的胸前还是绽开了一抹鲜红的血花，他依然如同上次一样，没有看清九皇子如何出剑就被斩中。

    如果不是因为他全力的后撤，这一剑几乎就能要了他的命。

    十月踉跄的后退几步，剧痛从他的胸口传来，九皇子的剑太快了，他刚刚中剑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感受到疼痛，现在，他才感觉到这疼痛，剧痛让他的面色都变得苍白了几分。

    “可恶...剑术上的差距太大了。”十月咬牙道。

    面前的九皇子依然神色木然，鬼渊剑轻轻挥动，鲜血从剑上被甩落。

    那是世间最快的剑，就连血都不能在上面停留片刻。

    九皇子翻转手腕，鬼渊剑上闪动着骇人的寒芒。他缓步走向十月，一旦距离足够他便会再次释放摩耶刹那，结束十月的生命。

    “有什么...有什么战胜他的方法，我只是记不起来了...”

    十月的胸前再一次鲜血喷涌，九皇子不知何时再次出剑，十月凭借着本能勉强的挡住了这一剑，但依然被斩开了一道可怕的伤口。

    他痛苦的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而九皇子并没有收剑的打算，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鬼渊剑，下一击，似乎这名大燕国的十皇子就将被一剑封喉。

    十月的的眼中，九皇子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起来，黑暗向他笼罩而来。

    就这么死了？不会吧...大燕国的十皇子，死在自己的皇兄手里，可真是燕国死的最荒谬的一名皇子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幻境，大多数都是他与燕云十八骑出征时的画面。但不知为何，还有一些他十分熟悉的，却又想不起来叫什么的人。

    拿着棒棒糖的小女孩看着他，伸手似乎是要讨要糖果；两个棕色皮肤的少年蹲在一个熟睡的黑衣少年的身边窃窃私语，在黑衣少年睁开黄金瞳的瞬间二人便转身逃窜；棕色头发脸上有着雀斑的少女拿着麦克放声高歌；红发的少年和黑色长发的少女对着他微微点头致意；紫色头发的双胞胎似乎是在争论着什么，看到他来了便都向他跑过来，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

    粉色头发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前，少女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一个落地窗下。窗户上的窗帘很漂亮，是金色带着蕾丝边的纱帘，阳光透过纱帘打在她的肩膀上，好像在她的肩膀上印出了一朵又一朵发光的花。

    那是...九月。

    这时候死掉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到她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我...十月这样想道。

    九皇子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突然预感到了巨大的危险，空气的温度在急剧的变高，简直像是要把脚下的大地炸开一样。

    炽热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闪过，黄泉剑上不知何时缭绕了炽热的红芒，空气因为那火焰的高温扭曲，仿佛有着冲天的烈焰在黄泉剑中燃烧。

    十月站起了身，他的眼中是火焰般的红色，仿佛真的有着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

    九皇子再一次做出了收剑入鞘的动作，这代表他已经挥出了剑，但面前的十月轻描淡写的侧身避过了难以察觉的剑气。

    十月静静的看着九皇子的脸，仿佛躲开这可怕的一剑对他而言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的摩耶刹那大概没用了，我不需要看到，你的温度能够让我感觉得到你挥动了剑。”十月的声音平淡，毫无起伏。

    本来无解的问题，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他并不需要看到九皇子挥剑，因为他现在所看到的是九皇子身上散发的温度。也许肉眼看不到九皇子挥剑的动作，但他挥剑前的一瞬浑身急速提升的温度却将他的一招一式暴露的一览无遗。

    第七感全开——炽修罗·火烧瞳。

    他依然没有回忆起曾经的一切，但炽热的火焰流淌在他的身上，他并没有为这火焰的流动而感到惊异，似乎就好像一切本应如此。

    十月蹲伏着，他深深的呼吸，将周遭巨量的空气吸入他的肺中，他身上的肌肉如流水般起伏，皮肤下似乎还有着红色的光芒，那是炽热的烈焰在他的身体之中流动。

    他面对九皇子，微微躬身，黄泉剑缓缓出鞘。

    十月双手握剑，黄泉剑与他的眉毛平齐，那是与黄泉剑法完全不同的起手式。

    烈焰在他的身边燃烧起来，火焰的领域不断扩大，将二人的身影笼罩其中，在十月持剑蓄力之时，能够在空气中看到一层若隐若现的障壁。

    那是十月制造的火焰领域，九皇子无法离开这座领域，除非他用肉身去硬抗这高温的烈焰。

    双方的双腿同时爆发了惊人的力量，身影在高速冲刺中几乎肉眼不可见，十月极速挥剑，黄泉剑带着烈焰以极快的速度从上方劈下，在他出剑的瞬间，九皇子的速度甚至都变慢了。

    但九皇子在这一瞬已经收起了剑，摩耶刹那依然是极速的剑法，金属碰撞的嗡鸣响起，震的人耳朵发痛，十月极快的一剑被九皇子以同样高速的剑挡下。

    但在这时，十月突然双手交叉， 黄泉剑转劈为挑，依然是极速的剑，但这一剑完全从死角斩来，无可防御，无可回避。

    那是十月在自己的世界学习到的来自于一个岛国的剑法，传说中连高速飞行的燕子都无法躲避的斩击，是他无数次的练习，无数次的挥剑留下的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此刻，他的肉体记忆似乎也随着火焰能力的复苏回忆起了它曾经拥有的本领。

    燕返。

    但面对这避无可避的一剑，九皇子却并没有躲闪或是格挡，而是翻身跃起，手中鬼渊剑向前一探，剑鞘向着黄泉剑直飞而出。

    鬼渊剑的剑鞘在接触到黄泉剑的一刻便瞬间破碎，九皇子落地，第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挥动了手中的剑。

    这一剑虽然不如先前那般迅捷，却势大力沉，仿若剑上有着千斤的重量一般，狂暴的剑气从鬼渊剑上迸发而出，大地崩碎，碎石在空中化为粉末，十月脚下一滑，陷入了地面的裂缝之中。

    九皇子踏步上前，一剑刺向十月的面门。但十月的身上瞬间就爆发出一团烈焰，九皇子被烈焰的高温逼的强行收剑后退，他的身上也被高温烧灼的开始发红。

    十月从裂缝中跳起，他挥手，一道火焰的洪流从他的手中喷涌而出。九皇子手挽剑花，喷涌而来的烈焰也被鬼渊剑斩开。

    “真可怕啊，皇兄。”十月看着挥剑的九皇子，轻声说，“连火焰都能斩开，不愧为大燕战神，但，结束了。”

    就在十月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突然亮起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光点，那光点就像是要爆炸的炸弹，其中蕴含着恐怖的高温和剧烈的冲击。

    “怒放吧...彼岸花。”

    轰的一声，大地崩碎了，无数道直冲天际的高温火柱从崩碎的大地中升腾，九皇子身形极快，闪开了致命的火柱，却被火柱带来的冲击力冲上了半空之中。

    九皇子在半空中挣扎着稳定了身形，但他却在此时感受到背后又一次传来了炽热的高温。

    九皇子没来的及回过头，便被一记重拳狠狠的击中了后脑，这一记重拳势大力沉，那种被巨象撞击了的感觉同样也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从半空中直坠，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地面因为这冲击都塌陷下去了一片。

    九皇子挣扎着想从地面上坐起身，但十月的身影从天而降，黄泉剑的剑尖向着九皇子的胸口奔来，剑刃带着呼啸的风。

    利刃入体的声音响起，在那一瞬间，世界似乎寂静了，只剩下了风雨交织的呼啸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黄泉剑没入了九皇子的胸口。

    九皇子的眼睛瞪大了，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

    鬼渊剑，也终于从他的手中掉落。

    十月站起了身，胸口剧烈的起伏，火焰的领域消散，充斥在空气中的高温也终于消散。

    九皇子确实无愧大燕战神的名号，即使他已经恢复了记忆，恢复了第七感，他赢的也并不轻松。

    冰冷的雨又落了下来，落到地面便绽放出一朵又一朵洁白的冰花，风还在呼号，似乎在提醒十月，这场战争还在继续，远没有终结。

    “咳咳...干的漂亮...”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十月不由得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九皇子，面前的九皇子眼神之中不再是空洞且无神的了，这时十月才发现，九皇子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那眼睛之中似乎像是倒映着星空一般，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那个从未赢过我的十弟，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这个国家了啊...”

    “皇兄，你终于恢复神智了。”十月急忙俯下身，搀扶着九皇子坐起了身。

    “是啊...在你的剑刺过身体的瞬间。”九皇子苦涩的笑，“是回光返照吧，这样也好，就当是...我为那些被我无故残杀的人赎罪。”

    十月摇摇头：“别说那种话，你是被白色女巫控制的，那并非你的本意。”

    “哈...这样说我的心里也不会好受多少啦，放我躺下吧，十郎，我好累啊。”

    “好。”

    十月缓缓的将九皇子的身子放下，九皇子抬头看着天空：“我...现在还不能死，十皇子殿下，我有一事相求。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十月凛然，这是九皇子第一次郑重 的称他为殿下，而九皇子的眼中也真的露出了恳求的神色。十月站起身，坚定的点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他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他的皇兄。

    九皇子的右手在地面摸索，终于，他摸索到了那把陪伴他一生的鬼渊剑。

    他颤抖着举起鬼渊剑：“十皇子殿下，求你用这把剑...为流离失所的大燕子民们...”

    “为战场上死去的兄弟们...”

    “也为我逝去的爱情和受尽的屈辱...”

    九皇子的声音突然变成了用尽全力的怒吼，他的声音嘶哑又干枯，怒吼响彻天际，其中充斥着悲愤和不甘。

    “统统...讨回公道啊！”

    他的眼中留下了两行泪水，泪水飘散在北地萧瑟的风中，化为漫天苍凉的雪。

    十月眼神颤动，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鬼渊剑，声音坚定而又有力。

    “如您所愿。”

    九皇子的手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无力的坠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那就...拜托了。”

    极北的白色女巫突然感觉到，被她控制的九皇子与她的联系在这一刻断了，她猛然站起身，瞳孔中充斥着暴怒，一旁的巨蛇因为她的暴怒而瑟瑟发抖。

    “九郎那个没用的废物，居然被杀了？”白色女巫几乎气急败坏，“好...很好！大燕...准备迎接我的怒火吧！”

    就在这时，白色女巫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她气急败坏的尖叫被生生的憋在了喉咙中，她被那股恐怖的压迫感震惊到了，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恐怖威压，如同天灾一般无可抵抗，避无可避，仿若巨大的攻城锤撞击在她的脑海深处。她根本无力抗衡，恐惧在她的脑海中爆炸开来。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前来。

    也或许，他已经来了。

    她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天空。

    天空中的乌云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她感觉到她制造出的那些风雨和雷电摆脱了她的控制，向着天空之上的那个身影臣服。

    黑发少年背后的双翼拨乱了天空中的乌云，雷电在他的身边环绕却没有一点声音，狂暴的雷电在他的身边就如同君王身边的臣子一般不敢抬头。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片冰雪覆盖的大地，仿佛君王在睥睨他的疆土。

    他眼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那火焰中燃烧着滔天的暴怒和暴虐的杀意，像是要把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大地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