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还没来得及多做解释游于便跟了过来，“我去挂号，你赶紧进来。”

    黎川脸色也不太好，没精力再凭嘴，冲林无璟说道:“走吧，晚点说。”

    林无璟双手紧紧地捏成拳跟着他进去，在医生给他清洗伤口的过程中也是全程黑着脸。

    医生见他们穿着制服就知道是什么身份，能跟枪打上交道的要么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要么就是跟毒品扯上关系，不论是哪一种危险系数都很高。

    再看他们都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不知道医生是不是想起了自己远在他乡上大学的儿子，对黎川他们由衷敬佩。

    给他清洗完伤口后又让他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随后又给他输了液才离开。

    游于去办理住院手续和缴费，病房里就黎川和林无璟，林无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空出来的病床上。

    黎川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他知道林无璟在生闷气，干咳了两声，说:“伤口看起来严重，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子弹擦了一下而已。”

    林无璟抬起头来看着他，继续刚才在门口的问题:“你不是说不会有危险吗？”

    黎川尬笑一声，“临时出了点意外，这人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命硬，不怕。”

    林无璟:“你有几条命？你真把自己当九命猫了？”

    黎川被林无璟的话扎得有些发蒙，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怼起他来真是毫不留情啊。

    黎川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支支吾吾半天，病房门被一手推开，季屿他们四个火急火燎赶回来就先来了医院。

    “老大，没事吧，伤哪儿了，严不严重啊？”程池一开门就朝黎川跑过来四处查看，黎川“嘶”一声，骂道:“你小子是看不见伤口是吧，我输着液呢，针管都要被你拔出来了。”程池这才稳重了一点，赶忙绕开输液管坐在病床边上。

    季屿拿出水果刀给黎川削了一个他们来的时候买的苹果，黎川半躺在病床上享受他们几个的照顾，一会儿递水一会儿问饿不饿的，要不是游于进来他都差点把自己当成重症患者了。

    “医生说了，一个小时之后没什么不适就可以出院了。”游于拿着缴费单进来，抬眼间面前乌泱泱一片，“哟，这么多人，那我在这里是不是显得多余了。”

    说话间他再次注意到坐在众人身后的林无璟，从刚才在医院门口见到他的时候游于就觉得看不透他，年纪看上去跟计安差不多，但是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神秘感，游于见过各色各样的犯人，也跟很多他这种年龄阶段的孩子打过交道，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如此强烈的感觉。

    游于心里有了盘算，他不简单。

    “游队您说的什么话，感谢游队亲自送老大来医院，改天我们替老大请您吃饭。”程池油嘴滑舌的本领游于早就有所领会，黎川的暴脾气都是这样被他磨灭的。

    游于乐呵半天，忽然正色道:“川儿，今天欠你个人情，要不是你我们后期麻烦就大了，为了感谢，等你伤好了去我家，让我妈给你专门做顿大餐，她的手艺你知道的。”

    黎川等护士给他拆了针，一拍即合道:“可以啊，难得你亲自邀请，不去岂不是对不起伯母的手艺了。”

    子弹的擦伤对黎川和游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很轻的了，所以在他们看来就是不值一提，但是在林无璟这里不一样，以前他年少轻狂，认为死亡没什么可怕的，直到他真正的经历过死亡后才知道原来濒临死亡是多么痛苦，他害怕死亡，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没做，所以他现在最想坚持的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黎川却把生死看淡，在他眼里自己的命早就注定了随时交给国家，他这28年经历过劫后余生，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他现在除了这副躯体，已经不剩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也许为国牺牲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一群人回到局里已经是晚饭过后，游于还要审被抓回来的那四个人，黎川他们在办公区和他分开，待季屿他们都进入办公室后，游于刚准备上楼又被黎川喊住:“他多大了？”

    游于知道他问的是谁，背对着他说:“24，代号‘启明星’，他说他要做黎明前最亮的星，在黑暗来临之际为我们照亮前面的路，他做到了，潜伏两年他为我们提供了很多线索，破获了不少窝点。”

    黎川:“那他接下来要去哪儿？”

    游于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声说:“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这次去的地方可能会更远，更危险。”

    黎川脸色不太好，游于站在楼梯上回头看着他，“想师父了就去看看他，启明星是除你和我之外他老人家最器重的徒弟，他选择和师父走一样的路就是不想辜负师父的教诲，不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

    “如果时缅甸和金三角呢，你也让他去吗？他才毕业两年。”黎川心情复杂，“师父也是在缅甸……”

    说到一半黎川没能继续说下去，缅甸、老挝、越南和金三角这些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已经埋葬了太多烈士，他不想再亲眼看到身边的人离开，从当年找到师父遗体到现在黎川迟迟没能走出来，他永远忘不掉他最敬爱的师父生前喜欢把衣服穿的整整齐齐，他说做人要正直，不能因为前面的路太坎坷就畏手畏脚，所以他申请去了缅甸执行任务，可那次后他再没回来，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整齐，哪怕倒在血泊里他也始终紧握手中的枪。

    他说那是他用来保护人民的护盾，只要枪还在手中，就要战斗到底。

    两人逐渐红了眼眶，游于吸了吸鼻子，对黎川说:“师父告诉我们，只要穿上了这身衣服，站在了这个位置就要做该做的事，即使今天卧底的人不是启明星也会是别人，在我们选择这个身份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

    黎川沉默不语，很久才开口问游于:“他什么时候走，我想去送送。”

    游于:“这两天，他会重新更换身份，以一个全新的面貌接近那些人。”

    黎川压下心中的情绪点头:“好。”随后去了休息室抽烟。

    季屿推门进来的时候地上一堆烟头，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青烟，黎川受伤的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摁灭最后一支烟，在决定同意启明星去缅甸的时候他好像已经一无所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围绕在他身边。

    季屿刚才在两人对话过程中从玻璃窗里看了眼，能让黎川变成这副样子除了华南虎烈士没有别人了。

    季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切都过去了， 只有我们不放弃，他老人家的牺牲才值得，不是吗？”

    黎川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冲季屿一笑，“我知道，抽支烟冷静下来人清醒多了，走吧，还有案子等着呢。”

    抽支烟？季屿看着满地的烟头叹气，每次想到华南虎烈士他总是这样，只有抽完一盒烟才能振作起来。

    回到办公室，黎川特意挑了个离林无璟最远的角落坐下，陈诗瑾看着他手臂上裹着的纱布，担心他，说:“老大，要不然你就别参与了吧，你坐在旁边休息，要做什么我们来就好。”

    黎川无奈一笑，说:“敢情我变残疾人了是吧，这么点小伤让我休息，那我这个队长还怎么当，你瞎操心。”

    “开会吧，说说今天出去一天各自的收获。”黎川看了眼林无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季屿理了理手上的资料，翻开记录本，说道:“我和小锦鲤今天在附中询问一下，这个刘天扩是高二一班的体育老师，学生们对他的评价都很好，说他很体恤女同学，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在一个星期之前办理了转学手续，她最好的朋友说她这几天情绪不稳定，成绩一落千丈，连体育课都不去上了，而且还自动提出不当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叫什么名字？”黎川艰难地抬起右手放在桌子上，问他。

    陈诗瑾说:“叫文静，我从她班主任那里联系到了她父母，本来说出了学校去她家一趟，你这里突然受伤我们就赶回来了。”

    黎川了然于心，“看来刘天扩的死因根源在文静这里。”

    “陈有丽什么情况池子？”黎川将话头转向程池，程池翻开记录本，汇报:“邻居们一提到陈有丽就没什么好的形容词，说她爱嚼舌根，嘴下不留德，平时看到谁家有什么人进出就开始四处造谣，同一小区的人大半都被她造谣过，所以听到她死了好多人还拍手称快。”

    “但是唯一能导致她死亡的最后可能是谢小蕊的死。”计安补充说。

    见大家都在等他继续说下去，计安又说道:“据谢小蕊的邻居说有一次陈有丽在楼下跟一群大爷大妈唠嗑的时候说谢小蕊小小年纪不学好，为了金钱跟一些老男人搞援.交，但是了解的人都说谢小蕊是个很乖巧的女孩，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谢小蕊就跳楼自杀了。”

    “然后我和小计当即找到谢小蕊父母，他们一口咬定说谢小蕊不可能会自杀，随后我们在谢小蕊房间找到了她去医院的检查报告，她患上了抑郁症，再加上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最后才跳楼的。”程池接着计安的话说道。

    “所以这个陈有丽是在造谣谢小蕊，大把年纪了她图什么呀。”陈诗瑾从陈有丽儿子那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她这个儿子对她的事一问三不知，刘天扩表兄对刘天扩也没多少了解，毕竟两人不怎么来往，所以问多了也是白费。

    这时林无璟开口道:“所以陈有丽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才造谣生事，没有依据的事她为什么要无端损害别人？”

    “我个人认为谢小蕊的死是否真的跟她有关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但是她的死因一定跟跟她乱说话有关，不然凶手也不会用胶水粘住她的嘴，这在犯罪心理学上是一种凶手对于有罪的人的惩罚，凶手认为她要为她的言行付出代价，所以在杀害她的时候凶手应该是带着愤怒的，甚至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样子凶手会觉得大快人心，刘天扩也是一样，这两人才是他最恨的，所以两人死之前比前两名受害者更痛苦。”

    黎川他们第一次见林无璟一下子说这么多，而且头头是道，黎川频频点头，总结他们收集的信息，说:“所以现在四名受害者死亡的根源找到了，吴曼君，因为专升本考试诬陷白静，导致白静被取消考试资格，从而被重男轻女的父母逼回家结婚生子，最后死亡；陈建红，仗着自己房东的身份骚扰女房客，甚至提出非法交易遭到杀害；陈有丽，嚼舌根，造谣生事，谢小蕊的死极有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明天池子再跑一趟证实小璟刚才的说法，确认陈有丽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刘天扩，根源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文静，明天屿哥再去一趟文静家，搞清楚文静转学前后的事。”

    季屿和程池:“明白。”

    林无璟想起什么，又说:“痕检的指纹结果出来了，是一个叫蒋旭豪的人，26岁，奇怪的是我查了一下，资料显示这个人在国外，但是现场出现了他的指纹。”

    黎川差点把这茬忘了，接过林无璟传过来的文件，眉心都要皱到一起去了，嘀咕道:“人在国外，指纹在国内，有意思。”

    “小计，该发挥你的特长了，把这个蒋旭豪的资料全部挖出来，有多少挖多少，还有他出国前的所有资料。”黎川不确定这个蒋旭豪是不是真凶，但是眼前的资料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

    讨论结束又是加班的一天，黎川不想再看到他们的熊猫眼，一结束就催他们回家去，林无璟说自己今天没有专车接送，蹭一蹭黎川的车回家，黎川给他拉开后座的门，黎川手上有伤，换季屿坐在驾驶座上开车，按照以往他和黎川会讨论一路的案子，今天多了林无璟，再加上黎川又受了伤，大家也累了一天三人都没说话。

    季屿将车停在小区门口，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发现黎川睡着了，看样子他是真的累了。

    他小声叮嘱林无璟:“小璟，我到家了，你来开车。老大家在这里，跟着导航走，大概十分钟就到，他家的小区安保严格，你跟他们说是老大的同事他们会让你进去，他的车停在一号车库，他家就在车库旁边的八楼，指纹解锁后还有一层密码，具体内容我发你手机，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无璟认真听着季屿的话，点头嗯一声，重新启动车子之前给黎川盖上他上次盖的毯子，然后将方向盘转了一圈，跟着导航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