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璟犹豫一下，问他:“你后背上的刀伤是救谁留下的？”他知道黎川查案一向是不要命的那种，但是他后背上的这个伤不一样，这是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下的人，所以林无璟很好奇到底是谁让他自愿受这么重的伤。

    可以说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带着情绪的，他嫉妒那个被黎川拯救的人，那个让黎川自愿受伤的人。

    黎川只能自认倒霉，游戏是他提出来的，说抓捕黄有才的行动过后他们要来一次深入人心的游戏的人也是他，现在被林无璟这么一问，他突然后悔自己当初说的那些话了，貌似有点大言不惭，这下没法收场，只能硬着头皮上。

    黎川偏着脑袋回忆，说:“一个叫下子的小混混。”

    林无璟:“？？！！”

    黎川看他的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不理解其中的缘由，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前的一个周末，当天我在去看我妈的路上遇到了下子，他被一群人四处追着砍，我出手帮了他，当时对方人多势众，所以我被砍伤了后背，好在我出手前报了警，受伤没多久警察赶了过来，那些人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林无璟更加不理解了，他紧紧握着手上的酒杯，加重语气问他:“他为什么被人砍？”

    黎川:“下子的母亲得了癌症需要手术治疗，他走投无路被人骗去借了高利贷还不上，所以才被人满大街追，他当时跟你四年前一样的年纪，后来辍学四处打工赚钱给他母亲凑手术费，一来二去的我跟他也熟悉起来，这小子自那以后就非要跟着我，天天带人在警局门口堵我，每天给我们跑腿送饭，后来他和他的那帮兄弟都成了我的眼睛。”

    林无璟:“他父亲呢？”

    黎川:“是个赌徒，为了还赌债他把家里全卖了，后来不知道被什么人打死了，尸首无存。”

    林无璟突然想到自己出国前的生活，下子的生活跟他的别无二处，原来他们是一类人，只不过下子比他要幸运，他在最需要的时候遇见了救他而受伤的黎川，他还有母亲可以照顾，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他还有最亲近的人在身边。

    反观他自己，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支撑他活到现在的是四年前一见钟情的黎川和那个沉入海底的未解之谜以及自己模糊不清的身份，他从记事以来就没有完美的人生和完整的家庭，他每天面对的是黑暗和深渊。

    养母在他面前被养父活活打死他却无能为力，他永远记得家里的那根铁柱，他曾被养父拴在上面见证了养母的死亡，他的脚下踩着养母粘稠的血液，看着她呼吸慢慢减弱，然后彻底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如果当时没有遇到黎川，他现在应该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他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四年前巷子里的那场群架，如果当时黎川他们没有赶过来，他一定会把藏在口袋里的匕首捅破那些人的心脏，然后刺穿他们的五脏六腑。

    好在黎川来了，是黎川救了那个正慢慢堕入深渊的林无璟，是黎川的一顿饭让他感受到原来他也能被人关心和在意，所以他努力活下去，这几年在国外他看了不少医生，一开始所有人都说他无药可救，所以他坚持了四年治疗，直到最后一天医生告诉他他恢复了，他第一时间就是回国，找黎川，他想光明正大的，以一个正常人的样子见他。

    见到黎川的那天晚上他高兴得一夜没睡，再想到以后要跟他共事，可以每天都见到他，他像是做梦一样，他还特地问了他的心理主治医生，再三确认他是健康的之后他才敢接近黎川。

    现在他又开始害怕了，他怕黎川知道真相后会觉得他是一个小人，伪君子，他也害怕让黎川知道他的过去，他怕黎川把他当成变态，他是一个男人，曾经还差点成为杀人犯的变态，黎川这么干净善良的人，怎么能被他这种变态的东西污染，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他怎么能接受得了一个这样的林无璟，一个成天戴着面具伪装纯洁的林无璟。

    他又怎么能忍受被他这样的人喜欢，如果他知道自己被一个这样的男人觊觎了四年，他一定会被吓到的吧。

    林无璟盯着黎川透亮的眼睛，面色复杂，心绪万千，是下子的经历让他看清了自己，记忆是抹不掉的画布，虽然它只存在于脑海里，但不能掩盖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这两个月里他都快忘了自己满目疮痍的过去，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那些创口都停留在他心里，撕不开，也抹不掉。

    黎川把他脸上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他在害怕，双眸黯淡忧郁，这种眼神他不是第一次在林无璟身上看到，他的直觉告诉他，林无璟被下子的经历影响了。

    “小璟？”黎川轻声喊了他一声，林无璟扭头看他，脑袋里全是各种黎川知道真相后的结果幻想，他下意识坐远离黎川，生怕自己真的会把他污染，把他带入到自己的深渊。

    黎川眉心皱在一起，意识到林无璟的状态不对劲，他刚要靠近他就被林无璟阻止一声:“别靠近我。”

    黎川心里咯噔一下，他越是靠近林无璟就越躲着他，黎川又不得不被迫退回原来的地方，柔声宽慰他:“好，我不过来，我就坐在这里。”

    “看着我小璟，我是黎川。”黎川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试图让他跟自己对视。

    林无璟始终没有看他，他别开头蜷缩在长椅的另一端，闷声回答黎川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黎川。”

    “那你转过头来看着我，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下子的事影响到你了？”黎川趁着说话的间隙又朝他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林无璟把头埋得很低，他没有回答黎川的问题，明明医生说他已经好了，为什么现在又控制不住情绪，他知道黎川在跟他说话，他也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是周身像是被一层屏障罩起来一般，他四周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他转身面对黎川，他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听着黎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黎川靠近他，当他触碰到林无璟身体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发抖，全身冰凉，黎川跑进屋里给他拿了条毯子裹在身上，将他紧紧搂着:“小璟，小璟，看着我，我是黎川啊。”黎川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心，又或者两者都有，黎川右手搂着他，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刚掏出手机就被一只冰凉，骨节分明的手盖住。

    “我卧室的抽屉里有镇定剂，帮我拿过来。”林无璟用尽全身力气抬眼看他，嘴唇上下动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黎川贴近他的时候才听清了内容，随后用毯子裹着他把他从椅子上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