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酒曲
作者:松烟入墨书流年   残明,山海乱最新章节     
    “夫子,这些钱粮可不够啊!”简志鸿费劲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缓缓的走向窗口。

    他背在身后的手中,捏着薄薄一叠银票。

    堂下,师爷心中怒骂,几天前,如果不是自己及时拦下了简志鸿,这个傻子用印之后,公文早发去了都司衙门。再如果,没有自己拿着没盖知州大印的公文去诈唬王、孙两个大户,哪来眼下的两千多两银票,上百石粮食?

    自己略施小计,便多了这一笔意外之财,谁知这会儿简志鸿反而嫌少,属实贪得无厌!

    心中虽然把简志鸿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是,师爷嘴上依旧恭敬的说道:“大牧将,这些钱粮肯定不够剿匪所需,可是作为补充,总归聊胜于无。”

    “夫子啊,本官知道你为此事出力不少,可是,黄、马两家,盘踞多年,敛财无数。现如今,那两家只拿出这点东西来敷衍本官,传将出去,世人还不笑我状如乞儿?”薄绸之下,简志鸿满身的肥肉,随着话语的节奏颤动。

    “大牧将所言极是!但王、孙二人也属实无奈。”师爷伸手进袖袋中,摸了摸私下里扣下的五百两银票。

    慢慢的转过身,简志鸿眯起小眼睛,看着师爷,说道:“有何无奈?他们又有何说辞?”

    师爷眨巴眨巴小眼,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说道:“大牧将请听我细细道来。”

    “王大户派人去马家,被暴民算计,不但人手全部折损,马家的庄子还被暴民占了去,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所幸最终马家没留活口。这是其一。”师爷说的是实情,根本无需说谎。

    “孙大户派去黄家的那些无脑亡命徒,只顾杀人,确实没留一个活口,可后果却是,除了庄子中所见之物,黄家隐匿起来的浮财也断了线索,半点都没捞着。”师爷的手指,继续在袖袋中摸着银票,他太喜欢那薄薄的纸片,给自己心中带来的满足感。

    “因此,在黄家庄子里搜得的钱粮,王、孙两人未留分毫,已全部捐出。”当然,师爷肯定不会说,二人拿来的银票总计两千八百两,而不是交到简志鸿手里的两千三百两。

    听了师爷所说,简志鸿没有吭声,依旧眯着小眼睛盯着他,眼神不断地上下打量。

    打量许久,见师爷神色没有半点异常,简志鸿幽幽的问道:“依夫子所见,那二人确实没有瞒弊本官?”

    “以愚之所见,想必王、孙二人已倾囊而出,谅他们也不敢瞒弊。并且二人还立下重誓,事成之后,定唯大牧将马首是瞻,往后年年都要重礼叩谢您的提携之恩!“什么”马首是瞻“、”重礼叩谢“,都是师爷自己编出来的,像简志鸿这种流官,说不定一两年就换地方了,“往后年年”纯属屁话。

    “嗯,还算他们识趣。”简志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见好就收,也是为官之道。

    “用印吧,明日把它发出去。”简志鸿慢慢的走回书案。

    “南宁府的人马,也快来了,届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重重的坐回椅子上,简志鸿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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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家庄子

    客厅中,只剩下了许山海一个人。

    伸手案几上的草袋中,许山海取出两粒白丸子。

    两粒丸子如汤圆般大小,通体雪白,上面星星点点的遍布着红色的小点,并且散发出淡淡的酒香味。草袋是韦阿洪特意送给许山海的,里面白色的丸子,据韦阿洪所说,是他们僮家人代代相传的酒曲。

    上一次来的时候,韦阿洪留意到,许山海对酿酒之事颇感兴趣,不停地询问自己有关酿酒方面的问题,心中便暗暗记下。此番,送土兵们过来时,韦阿洪便特意装了一袋子的酒曲,“送金送银,不如投其所好”,何况,金银之物韦阿洪确实也送不起。

    用俗称“大红龙”的野草(辣蓼草),配以糯米粉,再经发酵制成的酒曲,他并不知道,在汉人眼里,酒曲意味着什么?但是,这玩意儿在韦阿洪眼里根本就不算得一回事,只要许山海喜欢。

    要知道,史上,历朝历代,酒水与盐巴、铁器都由朝廷专营,民间根本不允许染指。直到宋代,朝廷才放宽了管制,由酒水专营改为了管控酒曲。

    所以,除了位高权重之家之外,即便是酒坊都只能从官府购买酒曲,用以酿酒。并且购买的酒曲,不但价格高,还严格限定数量。以至于,很多酒坊,为了追求利润,不断地往酒中掺水。这也导致,本就度数不高的米酒,到最后变得寡淡无味,但凡有点酒量的人,喝上十碗八碗都没有醉意。

    端详着手中的酒曲,许山海心中一阵狂喜,一些想法开始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涌现。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许山海的沉思,原来,去送韦阿洪的韦阿昌回来了。

    “阿昌,你知道这个是从哪里弄来的吗?”许山海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粒酒曲,问道。

    “回小先生,这是峒中人自己做的,用来酿酒。”韦阿昌生怕许山海听不明白,还做了一个喝酒的手势。

    “峒中人自己做的?”许山海看看手中的酒曲,再看看韦阿昌,反问道。

    “是的,峒中的很多老人都会做,一到季节,他们便会去山中采大红龙的花,那种野草在山中很常见。采回来的花可以做酒母。”韦阿昌把酒曲称为“酒母”,想一想其实也贴切。

    如果依韦阿昌所说,酒曲的原料很常见,他们峒中又有很多老人会做,岂不是可以轻易的获得大量的酒曲?有了源源不断的酒曲,那么酿酒就易如反掌……

    想到这儿,许山海强忍住心中的狂喜,把酒曲放回草袋中。

    既然土兵们人已经到了,许山海自然要对他们有所要求,有所约束,但是,土兵们言语不通,许山海只能通过韦阿昌,给他们提要求。

    1、努力学习官话,尽快达到能沟通交流的程度。

    2、服从命令,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行动。和睦相处,不与人发生冲突。

    3、每日,除留下几人与守卫一起值守庄子,其余人等加强训练。

    没有从军经历,也没有带过兵,许山海暂时能想出来的也就这么多。

    这几条,在韦阿昌看来,都是理应之事,只是向许山海提出,庄中地方太小,能不能把操练之地移到后山中,毕竟土兵们在山野中长大,更习惯于山林那种环境。

    土兵们的一身能耐都在山野中,让他们学着官军那样,排好阵型,亦步亦趋,才是愚蠢至极。况且,后山离庄子不远,哪怕有突发情况,赶回来也不用多久。

    思索片刻,许山海同意了韦阿昌的建议。

    韦阿昌领命出去,眼见太阳将要下山,他要带着土兵们,赶紧把木屋打扫一番,不然夜里只能继续露天睡觉。

    从客厅出来,许山海一边伸手、扭腰,活动筋骨,一边往内院走去,从清早就开始忙碌,之后又进山去到营地,这一整天下来,属实疲惫。

    听到院门被推开,沈南秋从窗口探出头,只见许山海正背身关门。

    放下手中的毛笔,理了理衣裳,然后提着裙摆,沈南秋飞快的跑出屋子,朝许山海奔过去。

    “先生哥哥,你可回来了。”人还没到,沈南秋清脆的声音就钻进了许山海的耳朵。

    “太阳快落山了,我再不回来,一会儿天黑,我会迷路的。”看着飞奔而来的沈南秋,许山海心中一阵莫名的温暖,嘴上却故意说笑。

    停下脚步,沈南秋抬头看了看天,再看见许山海脸上戏谑的笑容,娇嗲的跺了跺脚,说道:“南秋记挂着先生哥哥,哥哥却戏耍于我,好生可恶!”

    “呵呵呵~~~,在外都是说正事,这不,见到南秋妹妹才能放松下来,说笑两句。”明知沈南秋略带撒娇,许山海也还是赶紧解释,女孩子嘛,哄着总没错。

    残阳余晖,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沈南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长又弯的睫毛,吹弹可破的脸庞上,覆着稀疏的汗毛,圆领上裳,衬托出她光洁的脖颈,肩膊已有几分成人的圆润……

    看着眼前,被夕阳笼罩着,犹如剪影般的沈南秋,许山海如痴如醉。

    “来~~~先生哥哥,随我来!”沈南秋没有发现许山海的异样,拉起他的手,向屋中走去。

    进到屋中,沈南秋从书案上取来一本,装订精巧的小册子,封面上书四个古朴的隶书——《医护小记》。

    翻开封面,由上而下,一行行娟秀的馆阁体,映入许山海的眼帘。

    册子中的每一个字,笔画粗细、字体间距工整,与后世的印刷体相比,毫不逊色。

    册子中所书,正是前两日,许山海口述的内容。

    昨日被吴立峰匆忙的叫走前,许山海嘱咐沈南秋,把所述内容,整理好,再誊抄两份。令许山海没想到的是,沈南秋不但誊抄好,还费尽心思的裱上封面,装订成册。

    “南秋誊抄了两份,先生哥哥再校验一下吧,免得有所谬误或是遗漏。”说罢,沈南秋又把另一本册子取了过来,交到许山海手中。

    许山海一边看,一边不停的夸赞:“不错不错,没想到南秋妹妹的字写地好,手也巧。”

    “先生哥哥过奖了,南秋只是帮忙记录。至于装订成册嘛,全靠了金枝,我可不敢贪功。”许山海不但夸她字写地好,还夸她手巧,不由得沈南秋心花怒放。

    嘴上说着谦虚的词儿,大大的眼睛却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金枝呢?怎么没见她?”沈南秋说到金枝,许山海才发现,自己回到内院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到金枝露面。

    沈南秋用手遥指着偏院的方向,说道:“今日有肉,金枝担心伙房煮的不合先生哥哥的口味,所以,跑去偏院,说是要自己去煮方能放心。”

    许山海没想到,金枝那个丫头居然如此用心,开心的说道:“好好好!既然金枝如此有心,那我先去洗漱一番,再好好的尝尝她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