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沐笙目光落到他的衣袍下摆，控制不住的心脏微颤。
慕容修说的不错，她确实紧张害怕。
纵使她武功高强，也是江湖红榜用剑第一人，剑术入了剑宗之境，又有能称一方之王的本事，依旧会害怕他。
发自内心的，惧怕他此时犹如恶鬼的模样。
慕容修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答案和反应转身背对她，再开口声音温和却透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阿笙，天要亡我，我偏要逆天而行。我此生所愿唯二，天下与你。”
他说着怕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
“阿笙，你和天下一样重要。我要天下，也要你。”
百里沐笙听见这话心弦瞬间触动非常，心里有一种迫切的冲动，想要紧紧抓住慕容修的手。
可一抬眸就见他阔步出去，身影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口时，突然觉得那些因为慕容修骗自己而升起的恼怒和不甘，有些可笑懊恼起来。
“阿笙，你和天下一样重要。”
“阿笙，我所愿唯二，天下与你。”
此时因方才自己面对他如今的模样表现出的害怕和抗拒的反应，又生了愧疚之心。
明明西山别院慕容修来救自己时，自己是欢喜的，是感动的，是下定决心要和他共行此生了。
可为何醒来时却偏偏要纠结，他为何骗了自己。
明明心里就一直很清楚，鬼经一旦开始，便不能回头。
他那些屈辱痛苦的过去，慕容修放不下，自己也是放不下的。
到底是听进去了陌离的话，她内心深处也是怕的。
怕慕容修和慕容瑾一样，只当她是争权夺利夺天下的棋子。
怕自己付出真心后，得到的是前世一样的下场。
玉露此时走进来和她行了礼，“王妃，药浴备好了，您去泡一泡有助内伤恢复。”
百里沐笙整理好神色点头，穿好鞋子随着玉露出去。
一间收拾干净的客房，屏风后热气腾绕。
百里沐笙绕过屏风，就看到陌离已经在一个桶内泡着了。
百里沐笙脱了衣物去了另一个桶中泡着，玉露给她们送来了点心和吃食放在了两桶中间的桌上。
“王妃，我先退下了，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
百里沐笙点头，玉露便退下了。
陌离闭着眼睛整个人滑进桶中。
百里沐笙头仰靠在木桶上，双臂撑着木桶满脸沉思。
半晌后陌离从桶中冒出头来，偏头看着百里沐笙盖在脸上的白帕子。
“阿笙，你和慕容修互相试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百里沐笙没回话，双臂放下放置桶中，往身上泼了两把水。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慕容修的筹谋不曾告知她分毫，她的筹谋也不曾和慕容修透露半分。
他们虽然联手，却是互相不坦诚。
各自都怀揣秘密。
陌离收回目光看着屋顶，“阿笙，你想过吗？”
“倘若东方朔没有如你所愿，带走那个假扮的太子妃，太子又背着你有双策，沈瑶星猎杀大计周密，西山别院你执意拼死一搏杀东方朔，倘若慕容修没有舍弃闭关去救你……”
“我们，就真的死在那里了。”
陌离说完依旧没听见百里沐笙说话，偏头看她时，见她仰头靠着桶沿，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是因为慕容瑾吗？”
听见陌离的问话，百里沐笙拿着湿帕子擦胳膊的手一顿，随后把帕子盖在了脸上，依旧没说话。
“你怕慕容修和慕容瑾一样，所以才想以置之死地来确认，他真的把你放进心里了。”
半晌后百里沐笙伸手拿下脸上的帕子，神情淡然，“他步步试探我是否对他真心，步步筹谋要这天下，我又如何不知呢？”
“可他不信任我，哪怕我说这天下我帮他夺，哪怕我说我不要江湖自由，他也不曾对我敞开内心。”
陌离偏头看着她，万千言语在吼间滚动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百里沐笙将手中帕子放进水里，缓缓擦拭手臂，看着白皙的胳膊上已经没有了伤痕，心里涌起复杂来。
“他救我，护我，助我复仇，为我筹谋皇朝，为我暂缓鬼经修炼，赠我世间无二的翠蕴琛宝，可偏偏……”
“就是不愿把我留在他身边！”她说着猛的将手中的帕子砸在桶中。
同时桶中溅起的水花湿了桶外的地毯，也扑在了陌离的脸上。
陌离闭眼感受到眼皮一痛，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满脸嫌弃斜视她，“所以呢？你俩就打算这么一直互相试探，互相算计？”
“他背着你筹谋万千，你就挖空心思拆他的计谋将计就计，然后你们俩再弄得一身狼狈，手牵手共赴黄泉？”
“凭我俩的本事，阎王爷还收不了我们的性命。”百里沐笙不服反驳：“再说了，不过就狼狈了两次而已……”
“是，就两次。”陌离阴阳怪气看着她，“一次差点葬身金銮殿前，一次差点死在西山别院。”
百里沐笙拧眉扭头瞪着陌离，“我能算准一二三四五个人的心思，还能算准六七八九个人的心思吗？”
“这东洲皇家一个个的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就连那丫鬟宫女的心眼子都跟莲蓬投胎似的！”
陌离见百里沐笙满脸无语微恼的模样，觉得她可爱至极轻笑出声。
此次沈瑶星计划周密，其中牵扯的人和利害关系错综复杂，能惨胜已经很了不起了。
半晌后她神色冷漠下来，看着桶中微微荡漾的水面，“阿笙，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百里沐笙靠回木桶边缘，神色淡漠仰头靠在桶沿，闭上眼睛语气铿锵，“夺城！做北溪王！”
陌离也同样靠回桶壁，“确定了？”
“确定了。”
“那何时动手？”
“东方雅大婚。”
“嗯。”陌离点头，语气有些担忧。
“东方雅大婚，百里萱萱和皇贵妃联手，各方诸侯入城，江湖势力也齐聚于此，怕是……”
百里沐笙哼笑一声，一脸无所谓，“我以身入局唱的这出戏，慕容修可半点没闲着。”
“我倒想看看各方势力，最终的选择是落荒而逃，还是要英勇就义。”
陌离沉吟良久，“还有七日，你有几成把握？”
百里沐笙坦然，“没有把握。”
陌离此时偏头无语的斜视她，“没有把握你造反？”
百里沐笙眼睛不睁，嘴角微勾。
“我隐藏修为让纪有名误会我剑术不过假仙之境，西山别院假装强入剑宗都是为了等东方雅大婚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说着语气突然意味深长起来，“七日从剑宗入剑神恐怕是妄想了，不过……”
陌离问：“不过什么？”
百里沐笙笑容满脸声音欢快，“我有帮手啊。”
陌离轻嗤：“我可不会帮你。”
百里沐笙得意笑出声：“老姐姐，你一定会帮我的。”
说着她睁眼偏头讳莫如深的看着陌离，“我要后顾无忧。”
陌离想起了他们曾经某晚的促膝长谈，还有那不停在时刻调整的计划。
她见百里沐笙一副信任笃定的模样，别过脸去，轻嗤一声：“你也不怕，我背后捅你刀子。”
百里沐笙重新闭上眼睛，没言语。
陌离也闭上了眼睛，安心享受药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