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间内。

    听到陆明的问话，昭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您说的巨兽，应该是指那些‘外神’吧。

    “我曾在逃亡中远远见过一头。

    “那、那怪物十分巨大……好似众神。

    “但绝没有那样的神，它既不狂暴，也不温和，它、它就只是，只是远远地向这边看一眼。

    “山上的野兽就……

    “母亲说，只有众神能和那些怪物对抗，可现在，据说众神也在败退……”

    小小的少年整个人都在抖，仿佛回忆起什么十分恐怖的事。

    他身边的文君小声劝慰了一会儿，年轻的国君才调整好情绪，向陆明致歉：

    “抱歉，铁之主大人，是我失仪……

    “羽民国的沦陷并不是瞬间发生的。

    “起初，只有一些来自远方的消息，

    “商贾们说，比青丘之国更远的地方，发生了动荡，枭阳国和一目国已经不能去了，那里的异兽全都发了狂，袭击城镇。

    “后来，河洛中都向我们发出了警告：传说中的外神终于到来，众神已经和它们交手。

    “大祭司还说，那些外神污染了许多异兽，诸国必须团结。

    “那段时间，父亲很不安，他拜访了青丘之国，得知国君们都在彼此联络，询问情况。

    “就在他回来的那一晚，国都遭到了袭击。

    “先是天上出现了一道光，

    “紧接着，朋蛇忽然出现在了我们的国土上——它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錞于毋逢之山和幽都之山附近才是朋蛇的栖息地！

    “我们猝不及防，羽卫们完全不是它的对手，紧接着，穷奇也来了。

    “母亲组织都城的人撤离，派出羽卫警告其他人，但我们的国民散落在整个大陆居住……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到了消息，我们、我们太疏于战斗和防御了……

    “那只是传说啊！几千年，上万年，乐土从来都没有战争！！”

    昭华的双眼再次涌出眼泪，低声控诉。

    少年的脑海中，是他毕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自己和母亲带领着国民的飞屋和飞舟逃向远方，

    而父亲迎着奔袭而来的朋蛇，顾率军飞入天空。

    陆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上千公里外，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伸出一只手，装甲翻转，锋利的钢铁之爪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声，凿中了那只飞天猛兽的颈部，将它按在山峦上，急速拖行！

    紧接着，行星镇压者开始亮起光芒。

    陆明放下手，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直到昭华的神色恢复一些，才继续问道：

    “羽民国的国都在哪？”

    刚刚，雷翼王已经跨过了这片大陆的1/4距离，他的感知更是横扫全境。

    但他并没有看到太多人类居住的痕迹，不是没有，而是极少。或许是为了躲避灾祸，那些房屋位置松散，并没有发现成规模的聚落或城镇的痕迹。

    但哪怕被朋蛇毁掉，也应该剩下些遗迹才对。

    除非地心人全都是以屋为牧的游牧民，城镇没有任何基础设施的痕迹……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昭华却给了他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在另一面，”

    少年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翻转了一下，随后比划道：

    “我们原本住在另一面，是被朋蛇追到这面的。”

    “……嗯？”

    陆明愣了一下。

    这一秒，他是真的没理解昭华所说的“一面”是什么意思。

    但他立即就懂了。

    同时，激光鸟眼睛忽然射出一道红光，在几案的上方形成一道小小的投影：

    “陆，震荡波他们前推的同时，发射了一些无人机。

    “这是刚刚绘制好的地图，你看。

    “很有意思。

    “这些地下人的生活方式，很像一些坐落在小行星上的殖民地。”

    陆明看着浮在他和昭华面前的小小投影，慢慢扬起了眉毛。

    昭华愣愣地看着红色的投影，他好奇地抬起手指，点了一下那图案，

    三维投影闪烁了一下，吓得这位国君赶紧收回手。

    昭华稳了稳心神，解释道：

    “我们的国都不在这里，在另一面，大多数村落也都在另一面。”

    陆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难怪雷翼王一路飞去，没发现太多人迹。

    其实，说“面”也不确切。

    陆明凑近一些，观察着激光鸟投射出的全息影像。

    这影像比他们刚刚抵达地心时，在“天门”旁的一瞥更加详细。

    他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并不是像一枚硬币那样，正反面分明，更像一块不规则的石头。

    确实有点像一颗小行星。

    只不过，这颗“小行星”基本是扁平的，侧缘虽然也有绿树和溪流，但放大到大陆的尺寸，则都是些丘陵和险峰，明显不适合居住。

    因此，面积最大的是上下两面。

    “虽然还在绘制，但另一面的地势更加平坦。”

    激光鸟补充道。

    陆明回想起刚刚击杀朋蛇时，那座奇形怪状，仿佛海浪般带尖，还有点打卷的山顶。

    “是重力……”

    他们此刻所在的这一“面”，重力更大，

    而另一面小一些。

    即使自身就能操纵重力，但地心人显然更愿意生活在重力低一点的区域，也就是背面——不，其实那才是“正面”，是羽民国的所在。

    “有意思。”

    陆明笑着看向文君：

    “所以，我们现在其实是站在乐土的‘背面’。”

    “嗯！”

    文君用力点了点头：

    “当然。也有些国家喜欢住在这一面，因为墟阳的光芒在正面太强，一些国家的国民并不适应，

    “比如朋蛇原本所在的幽都，那里居住的游民就会躲避阳光，住在这一面，将大地的正面留给异兽。”

    陆明微微点头，暗自叹息。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地心世界被称为“乐土”，为什么这些地下人看起来就不太能打了。

    因为地心的资源实在过于丰富了。

    陆明注意到，这片大陆上的树木十分巨大，果实亦然，雷翼王飞过时，偶尔见到的动物全都在数米之巨，连长草都在三四米高。

    这里的一切全都比地表大上几倍——本土巨兽则是大上百倍。

    更恐怖的是，每一片浮空大陆的土地资源，甚至都是双份的。

    可以说，地心人的状态，有点像被“文明世界”入侵之前的北美大陆。

    资源丰沛到了无需竞争，刀耕火种都能自在生活。

    而一旦没有足够生存与竞争危机，人类这种动物，就没有聚集生产力、进入工业化的内外动力。

    更别提地心人的科技树就是另一个方向的——他们到现在都不认识什么是铁，怎么可能找到工业化发展的入口？

    但这也并非单纯的技术落后，而是技术路径的不同。地心人都能用一粒石头飞起来，甚至能将那种类似玉石的材质打造成有韧性的翅膀，陆明也很难评价这种技术属于什么水平。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口。

    目前看来，即使经过千万年的繁衍，地心人的人口密度也就那样。

    这或许与众神的存在有关，按照之前文君的描述，陆明猜测，地心人与众神之间，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共生关系，

    而这种关系，必然会限制人口的无限制增长。说得更明白些，地球本土的巨兽过于强大，压制了地心的文明发展进程。

    亦或者……那些巨大的野兽、异兽，本土巨兽，才是这片空间真正的主人？

    地心的人类没有像地上人那样站上食物链的顶端，而是变成了生态圈中的一环，这种生态位也压制了人类的人口增长。

    况且，地上人又如何？

    即使发展出足以毁灭自己的热兵器，但面对巨兽瞬间突入国家中心地带的袭击，照样土崩瓦解。

    “你们不擅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巨兽的这种攻击方式……对了，”

    陆明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所说的穷奇还有朋蛇，是一个种群，还是仅此一只？“

    “是种群，”

    这一次，解释的是文君：

    “异兽比野兽要稀少，但也有自己的种群。

    “母亲说过，异兽是介于野兽与众神之间的存在，它们来自那些野兽，又将在漫长的岁月后成为新的神明，生生不息。”

    陆明点了点头：

    “好。”

    他放在几案上的手握拳，而后松开。

    远方，被硬生生削去一层的山峦顶端，白色的巨人将手从不再挣扎的穷奇胸腔中拔了出来。

    金色的面具下，雷翼王燃烧的双瞳扫过穷奇已经开始露出白骨的双翼，和体表大量如同触须的增生物。

    很明显，乐土出现了地表不曾出现的情况。

    那些巨兽所能感染的，不止拉顿那样的“神明”，这些异兽也成了兽群的帮凶。

    “最后一个问题，”

    陆明若有所思：

    “你刚刚说，朋蛇出现之前，天上出现了一道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