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最后一位谢迩顿人
作者:赤路有长铭   恶灵诅咒:第一位温迪戈最新章节     
    如果崇高有意义,为什么谢迩顿人无法以此熬过那些灾难?

    如果崇高没有意义,为什么人们要因此对谢迩顿人赶尽杀绝?

    尤拉纳不明白——

    他只知道,现在坐在巷口的自己快要步其他同胞的后尘了。

    寥寥几日,他竟连半个谢迩顿人都看不见了。

    他好像这片大地的遗孤。放眼望去,没有他栖身的故土,也没有能够亲近的血亲,一切都离他远去,让他留在这个与他无关的陌生地域饱受煎熬。

    “我们真的错了吗……”他想。

    可是他想不出来。

    个体的局限就在于此,既无法完全地纵观全局,也无法完全地让逻辑全然畅通。

    他根本无法理解谢迩顿人百年不止的道路为何戛然崩溃,坚信的那条道路明明给他们带来了利益,如此长久的事物似乎本应该是正确,然而一夜之间全部荡然无存。

    没有过渡,残酷骤然到来,不给予半分预示,摧枯拉朽的毁灭便撕碎了谢迩顿的所有。

    他想埋怨先贤为何不给改正的机会,明明死者的意义是生者赋予,为什么不让他们这些活着的人重来一回,但就连李林族都不屑于他们,尤拉纳又感觉这似乎是一个“公正”的判决。

    他不服,但现实已经存在,他接受与否都无法改变。

    上次尤拉纳见过的谢迩顿人似乎也无法理解和接受这种结局,一夜之间挥霍完所有的金钱之后,那个狂欢到最后的男人夺过了一位李林族腰间的火铳,哭着大笑,对着自己的脑袋扣下扳机。

    观念的崩塌,对于个体而言很多时候是残酷至极的。

    发现自己就连认知的一切都是错误,疯狂便爬上了脊梁,生者的孱弱大多就在于此。

    现在,没有谢迩顿人再说着什么强者弱者,没有家园也没有归处的他们连野狗都算不上,现实的重压彻底砸断了他们的脖颈,令他们抬不起头,还得倒下去,永远起不来。

    尤拉纳的钱快花完了。

    没有任何人愿意给谢迩顿人提供工作,而且还会戏谑“既然谢迩顿人都是强者,那就自己去创造金钱吧,我们可不想被当成弱者然后被你捅一刀”。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许整片大地都在看谢迩顿人的笑话。

    李林族甚至编出歌谣讥讽——

    “看那个贪婪虫,看那个吝啬鬼,看看谢迩顿的傻子砸断了自己的腿!”

    李林族都不敢明着反对先贤、宣传“文明也该优胜劣汰”,也就谢迩顿人做到了,给所有未来的所有人都立下一个反面教材。

    晚风吹过尤拉纳的身躯,衣不蔽体的他庆幸这里是靠近热带的地方,冬季还不算太冷。

    他思索着去其他地方谋生,但一想到谢迩顿的消息早就传了个遍,于是打消了去更南边的想法。

    他能去哪儿?

    大概也就死后世界还欢迎他。

    ……

    维多利亚,议事厅内。

    阿尔比昂议会刚刚通过了决议,将谢迩顿的历史记录下来,以此作为反面教材示众,而且得写入教科书,警钟长鸣。

    ——三天前,李林族的一位商人借口说能给尤拉纳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然后把他带上了车。

    谁能想到,这个李林族商人居然把他扣押,一路送到了阿尔比昂的维多利亚,卖给了一位议员。

    据说是这位议员是国立图书馆的馆长,介于长期以来对谢迩顿的错误记录,他愿意花钱让厌恶的异族把逃亡他国的谢迩顿人拐一个回来,拷问出谢迩顿的真容。

    对于此事的先斩后奏,其他议员罕见地没有异议,在利益场上,谢迩顿人的种种属于是已经不需要分立场都人嫌狗厌。

    当先贤得知此事,也出人意料地保持沉默,毫不干涉。

    ……不,应该说,在尤拉纳说谎之前,先贤绝不干涉。

    就算这个世上只剩一个谢迩顿人,也没有谁会对这样的恶种留下怜悯。

    倘若一个国度内存在抗争者,人们尚且能够理性地站出来说一句“要恨具体的人”——但是谢迩顿不一样,这里只有顺从恶的“强者”,那些拒绝成为“强者”的谢迩顿人早就被他们自己人所屠戮,何来的无辜尚存?

    如此极端的案例,恐怕第二个万年过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第二个例子。

    ……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尤拉纳在牢房里瑟瑟发抖。

    在被利用完后,司法局很快便下了判决书,认定尤拉纳这个谢迩顿人存在颠覆先贤和诸国的意图,将其打入牢房,永久监禁。

    如果还发现其他谢迩顿人,下场无一例外。

    赤着上身,仅有一条麻布裹着屁股的尤拉纳蹲在角落,阴暗潮湿的地下牢房冷得刺骨,他只觉得生不如死。

    别的牢房尚且有一堆茅草作为床铺,然而这里是例外,牢房里空空如也。

    报应——只要他还活着,谢迩顿招来的所有攻击和唾弃都会加诸于尤拉纳这个最后的谢迩顿人身上。

    公正的审判只适用于承认规则的人,对于谢迩顿人?

    ——强者不是要不被规则约束吗?那么大家就不需要跟强者讲道理了!

    还有一点,尤拉纳每三天才能得到十颗豆子和一碗水。

    永久监禁只是显得判决的严峻,实际上没有谁觉得折磨一个畜生能得到多少快意。

    一段时间过去后,光是想起这种人还活着,就算知道他过不好,那仍旧会满心愤懑,觉得这种下场太便宜畜生了。

    既然先贤不来制止,他们又怎会觉得这种做法有失公允?

    何况,“强者”不是不需要弱者的“约束”吗——

    年末的最后一天,巡逻人员确认设施没有问题后便与同事笑着离开了地下监狱。

    接下来,至少五天时间都不会有人来送食水。

    “明天就是新年了。”

    “是啊,真好。阿尔比昂新生后的一年,甭提多高兴了。”

    “我这种人都能买得起新衣服穿,还得是先贤到来的好啊……”

    看守的声音渐渐远去,在锁链和锁扣晃动的声响过后,周围一片死寂。

    房间里满是秽物,尤拉纳早就害了病,因为他周围没有别的囚犯,卫生问题至少在他死前都不会有人来解决。

    恶臭、发烧、寒冷……

    因为监狱有着光之柱常驻,囚犯就算怨念再深也无济于事,尤拉纳陷入这番境地,连半个恶灵的影子都看不见。

    只有浓烈的作呕气味,一直在纠缠他的病躯。

    “咳咳……呕——”

    咳嗽,然后吸入更多恶臭,引来一阵反胃的呕吐。

    谢迩顿的恶不是一人所为,这样对他真的公正吗?

    但其他知道谢迩顿思想的人会反驳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强者不需要公正,强者自己就是公正。既然如此,他应该自己解决问题。我们要尊重他人的传统。”

    “沦落到这种境地,是谢迩顿人自找的。”

    没有怜悯。

    因为反人类的家伙没有被人类怜悯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