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荡，又到了跨年的前夕。

    言杉给父母报首付金额的时候，特意打了个6折，还是被质问“哪来的这么多钱”！好在她是头铁、嘴严的孩子，想解释了就多解释几句，懒得解释了就静静闭嘴。

    审讯不出女儿为什么没男朋友，杉爸杉妈当然也审讯不出女儿哪来的这么多钱。女儿傍过富婆，这种假设对杉爸杉妈来讲有些超纲。女儿和总裁、财务总监合伙通过新上市的子公司关联交易套取了120万赃款，对杉爸杉妈来讲极其超纲。

    带着父母在买房的小区里转了一圈，言杉收获到两个疑问和一笔汇款。

    疑问一，来自杉妈：“怎么不买个新房子？”

    言杉知道父母一辈子都住在学校后边的教职工小区里，没体验过通勤的痛苦，所以随便敷衍了一句：“二手房便宜。”

    看着妈妈点头的样子，言杉很庆幸自己没说出“三环内的二手房比五环边的新房更贵”的实话。

    疑问二，来自杉爸：“二手房怎么还这么贵？”

    言杉知道父母一辈子没买过商品房，现在住的家属楼是她二年级时两位老师斥8000元巨资从学校分来的，所以随便糊弄一句：“已经很便宜啦！郊区的新房更贵！”

    看着爸爸摇头的样子，言杉很庆幸自己没说出“你们听到的数字已经打过6折了”的实话。

    吃过午饭，带着父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需要撒谎的地方更多了。

    杉爸：“自己的房子11月份都到手了，为什么还每个月花几千块租房住？”

    言杉：“还没攒够重新装修的钱，现在搬进去的话，装修的时候没地方住。”

    杉妈：“我看里边挺好的，你还非要再重新装修一遍，装修不花钱啊！”

    言杉：“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杉妈：“你现在租的房子里，这些东西没人用过？矫情！”

    言杉：“所以我才自己买房嘛……”

    杉爸：“你一个人租这么大房子干什么？浪费！”

    言杉：“哦……”

    杉妈踱步到阳台，看了看大纸箱上贴的快递单：“关嘉琪……是谁呀？这几个箱子都是她的吗？装的什么东西？”

    言杉心虚的往卫生间溜达：“一个朋友。”

    杉爸也好奇的凑到了阳台：“收件人是关嘉琪，发件人是小宝儿。”

    杉妈扯着嗓子喊：“小宝儿……这是你要寄给人家的东西吗？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还挺沉的！”

    言杉感觉躲进卫生间也不怎么管用，默默谴责自己这两天一直忘记发快递的事情，静静装聋子。

    感觉客厅里静悄悄的，很奇怪，言杉终于敢从卫生间出来了。

    杉爸杉妈在沙发上低声密谋着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看见女儿出来，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杉妈：“小宝儿，我和你爸出去转转。”

    言杉：“我陪你们吧，想去哪里？”

    杉爸：“我们自己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40分钟那么久。言杉看到了一条价值23万元的短信通知，同时看到了转款人一栏写着妈妈的名字。

    十几分钟后，杉爸杉妈回来了。

    杉爸：“小宝儿，钱到账了吗？”

    言杉：“到了。我自己攒一攒就能攒够装修的钱，不用给我转钱！”

    杉妈：“早点开始装修，早点住进去，还能节省几个月的房租。”

    言杉：“谢谢妈妈！”

    杉爸：“里边也有我的钱！”

    言杉：“我再给你们转5万回去吧……”

    杉妈：“不用，不用！我们还有。”

    言杉：“23万这种数字，难道不是硬凑出来的吗？”

    女儿敏感又聪明，杉爸很是自豪，杉妈很是担心。

    第二天一大早，快递小哥和杉爸吭哧吭哧的把4个大纸箱弄去了楼下。言杉静静的看着关嘉琪的一切从家里消失不见，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如果非要给这段关系的结束找条导火索的话，那就是耿烁的失踪。

    言杉自己也知道，这样随意找人背锅，有点无厘头。

    做爱的时候，没忍住呢喃出“姐姐”两个字，床搭子不会介意，女朋友则会一把推开她。

    至于姐姐究竟是谁。耿烁知道不是自己，也许介意，却没资格质问。关嘉琪也知道不是自己，无比介意，质问个没完没了。

    言杉的冷漠，言杉的不上心，刚开始关嘉琪以为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后来开始内疚于自己总要出差的职业。那天夜里，关嘉琪大彻大悟，言杉心里塞满了另外一个女人。

    知道言杉有跑到家外边去睡其他女人的坏毛病，关嘉琪忍也忍了，哄也哄了。实在没办法接受一个从身体到内心都管不住的女朋友，关嘉琪终于选择了分手。

    哪怕是听到“分手”的宣判，言杉也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关嘉琪离开前最后问了言杉一句：“你到底长没长心？”

    对关嘉琪的一切，言杉从来都是冷处理的态度，这最后一个问题也不例外。不抬头，不对视，不回答。

    门被摔的很重很重，震得关嘉琪想流泪，震得言杉想遁世。

    还没有进化出那种在父母面前大摇大摆叼根烟的本事来，言杉半夜偷偷溜进了楼梯间。

    脚步太轻，轻到声控灯毫无反应。

    啪的一声，打火机亮了，楼梯间也亮了。伴着烟草带来的清醒感，言杉开始回忆2010年的跨年夜。

    三亚海滨酒店的私域沙滩上，远处有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的人，室外海鲜自助餐厅有拉着小提琴烘托氛围的人，偶尔蹿出火星的碳炉上冒起生蚝壳里蒸发出的水汽。

    林姝靠在言杉肩头，嘴里嚼着女朋友剥给自己的螃蟹肉，眼里看着女朋友搞不定龙虾硬壳的手，温柔发问：“你们家离东营那么近，不是应该喜欢吃海鲜才对吗？”

    言杉决定暂且放弃那只捏不碎的龙虾腿，转而替姐姐挑海螺肉，心不在焉的回答：“我嫌麻烦……一般只吃几口鱼……”

    林姝张嘴接住女朋友用水果叉挑出来的螺肉，边嚼边说：“那我还是自己吃吧，免得你待会儿嫌我麻烦。其实，我也觉得各种各样的壳很麻烦。”

    言杉一点下岗的意思都没有，嘴里全是殷勤：“我自己吃，会嫌麻烦。替你弄这些，就不嫌麻烦，而且乐此不疲。”

    林姝又安然的把头放回言杉肩上，学着她常用的语调和句式：“如果你还有机会再换个女朋友的话，你要找个喜欢替你剥海鲜的。”

    啪的一声，打火机又亮了，楼梯间也又亮了。伴着烟草带来的清醒感，言杉开始回忆2011年的跨年夜。

    郑州商务酒店的房间门口，撞进言杉温热怀抱的，是林姝残存寒气的身体。

    “先松开我一下……我把羽绒服脱了……凉……不干净……”林姝很努力的在热吻中说话，徒劳，一向听话的女朋友这会儿实在是不听话。

    言杉不嫌凉，更不介意是否干净，松开姐姐半秒、半厘米都不肯！

    姐姐的嘴唇有点凉，言杉的嘴唇知道。姐姐的鼻尖更凉，言杉的鼻尖也知道。

    言杉手掌间捧着凉的脸颊，言杉脸颊上抚着凉的手。

    林姝的羽绒服，最终还是脱了，因为言杉的手很不老实。林姝的嘴唇、鼻尖、脸颊，最终还是回温了，因为言杉的吻很过分。

    “下次再被敲门，记得先给前台打电话……”林姝窝在温热的怀里，搂着重归平静的女朋友，谆谆教导。

    言杉把姐姐的脚夹在自己腿里，语气中充斥着恃宠而骄的味道：“我的一切麻烦，都归你解决！”

    林姝的嘴凑到女朋友的颈边，声音传进女朋友的动脉：“困了……明天再收拾你……”

    言杉朝姐姐的身体上压了压，声音袭扰在姐姐耳畔：“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欠收拾，明天要好好辛苦一下姐姐了……”

    啪的一声，打火机再次亮了，楼梯间也再次亮了。伴着烟草带来的清醒感，言杉想看一下手机屏幕里的时钟。

    2014年1月1日00:01……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陆芊，刚刚发布了一条动态。」

    并不想回忆2012年跨年夜的言杉，还是忍不住点开了陆芊社交平台的主页。

    周年。

    短短的两个字，连张配图都没有。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陆芊和言杉两个人知道，周年，到底是何种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