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手机，边看边走，边走边找，言杉终于找到了那扇等着自己插钥匙打开的门。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看着熟悉的人出现在陌生的空间里，言杉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拘谨。

    “嗯，我也是刚回来。”李亦浓的心情还不错。

    “看来今天大家都很平安……”言杉笑了笑，还是那么拘谨，站在门口等着主人给自己拿拖鞋。

    李亦浓注意到了她在等什么，故意不响应：“拖鞋就在鞋柜里，你自己找一下。”

    换好鞋，脱下外套，言杉眨着两只好奇的眼睛，到处扫视。

    李亦浓感觉自己家没有大到需要特意安排一个参观仪式，仍旧坐着不动，随手指了指：“那边是卫生间，这边是厨房，卧室在这里……”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带着阳台，确实不需要刻意参观，所有空间都尽收眼底。

    “买的还是租的？”言杉把手插进裤兜，要不然没地方摆。

    “言总，你开玩笑呢？我能买得起我们医院隔壁的房子吗？当然是租的啦！小医生很穷啊！”

    言杉坐在女朋友身边，终于鼓起了评论一句的勇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客厅改成书房。”

    “我就一个人，没时间享受客厅，书房更实用一些。”李亦浓起身倒水，顺手拍了一把那个挺得板正板正的脊背：“你现在租的那个房子，是以前有人合租吧？就你自己一个人的话，应该不会租那么大的。前女友吗？”

    “普通朋友……”言杉才不可能说实话，继续编：“后来搬走了。”

    “要不要退掉？搬来和我一起住。”李亦浓把水杯放到书桌上，两只手轻轻捏了捏经常喊疼的肩膀。

    “不用。”

    “为什么？你那边房租应该一个月好几千吧？你住我这里的话，上班确实会远一些，不过地铁直达，也就40分钟左右。你9:00上班，我7:45就要开科室会，照顾我一下呗……”

    言杉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那团阴霾：“我很乐意照顾你的作息，住你这里挺好的……你下班没个准时间，上班又早。这个小区和医院一墙之隔，很方便。以后你就每天回这里，我也回这里，我陪你住。”

    李亦浓满脸问号：“那你为什么不退租？空着那么大的房子。”

    “房租还没到期，退租不划算，我偶尔回去看一看就行了。房租到期了再说吧。”言杉想赶紧换个话题：“咱们晚上吃什么？”

    李亦浓能感受到女朋友的古怪，很礼貌，不再追问，识趣的跟着换话题：“订了外卖，应该马上就到。”

    言杉使劲看了看所谓的厨房，连个醋瓶子、油壶都没有，煤气灶上也不放锅，赶紧询问：“你从来不开火吗？顿顿买着吃？”

    “不会。也没时间。”李亦浓回答的很坦诚，感觉在言杉这种邋遢鬼面前，不会做饭并算不上是缺点。

    “我会。周末我去买点……”

    李亦浓伸手捂住女朋友的嘴：“打住！你做饭不怎么好吃。”

    “哦。”既然人家不打算伪装，言杉也就放弃了面子。

    吃外卖的时候，李亦浓八卦起外卖平台隔三差五派发优惠券的事情来，对资本家充满了感谢。

    言杉自己也常薅秋烨的羊毛，不以为然：“幕后的人更看重日活用户和交易规模，不太在意短期内是否盈利。反正往外洒的都是融资融来的钱，又不是自己口袋里的钱，肯定大方。”

    “不盈利？做慈善吗？”

    “当然不是。幕后的人仗着自己的流量大，待价而沽。等大资本出手收购了她，她会套现离场，留下几张亏损的报表，大资本会填坑。”

    “怎么填？”

    “涨价呗……”言杉搅了搅塑料餐盒里的卤肉饭，开始科普互联网的商业逻辑：“对初创团队来讲，能从这个项目挣到多少钱，和报表里的盈利金额关系不大，和平台占据的市场份额直接挂钩。市场份额足够有优势，哪怕报表是亏损的，也依旧可以凭着超高的市值估价，把项目卖个好价钱。”

    李亦浓忽然间感觉嘴里的外卖不香了：“涨价？比小区门口的店贵了，我就不订了。”

    言杉嚼着半温不热的饭，幽幽回答：“这些人会改造你的生活习惯，让你逐渐养成连路边小店都懒得跑一趟的习惯。还会改造你的消费观，让你在消费升级中忽略掉涨价。世界上最懂商业的人，想算计你口袋里那点钱，简直是容易死了！”

    李亦浓放下手里的筷子，表情有些沉重：“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急诊科吗？”

    “难道不是听安排？”言杉不是很了解医院里的岗位分配规则，显然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我还有点理想在……”李亦浓顿了顿，继续说：“只有急诊科的医生，没机会算计患者口袋里的钱……急诊科对医生的综合能力要求很高，收入却是医院里最低的科室之一。表面上看，大家发到手的工资差不太多，急诊科的绩效可能还略高一些。但是……急诊科很清水……所以很难留住优秀的医生……但这里又恰巧是患者最需要帮助的地方。”

    言杉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有道德洁癖？”

    “算是吧。”

    道德上满是瑕疵的言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李亦浓面前提过自己有一套好地段的大房子。

    她感觉李亦浓应该是没有爸妈那么好糊弄。一个29岁的北漂，倘若不肯坦言自己啃过哪种夜草、捞过哪些外财的话，简直是没办法解释如何买得起三环以内的好房子！

    吃完饭，言杉认真的扒拉着李亦浓的书柜。她以前也有阅读的习惯，现在早就丢掉了。

    又厚又吓人的医学书籍，言杉没什么兴趣。让她意外的是，李亦浓竟然有很多佛学的书籍。

    “学医的人，不是应该更相信科学吗？你怎么还偷偷躲在家里搞玄学呢？”

    “我不把这些书看做是玄学，应该说是哲学。”

    “哦……”言杉随手抽出了一本最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笑着打趣：“宗教书籍，在书店和图书馆里，确实会被摆在哲学区域。”

    “喜欢吗？这本送给你。简短易懂，适合入门。”

    言杉打开扉页：“唐，三藏法师，玄奘译……是西游记里的唐僧吗？”

    “嗯。这本经典，让我在物欲横飞的世界里没有迷失小时候的理想。”

    书很薄，甚至算得上目之所及最薄的一本，言杉却实在没有心思打开第二页。

    晚上躺在枕头上，言杉回想起2010年收购徽味公司小股东股权时的自己。

    那时的她，很厌恶做资本的买办人。

    现在的她，很享受从资本的缝隙中舀一瓢肥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