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的表情虽然依旧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通过眉眼以及面部肌肉的细小差别，霍华德和歌莉娅都能够感受到这个豆芽认真起来了。

    “惧妖？那是什么？”听到这个词语的歌莉娅也是忍不住发问，按理来说她本已决心在这场对话中保持沉默，但是梅的表情还是让她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霍华德有些惊讶地看了歌莉娅一眼：“你和混沌天天打仗不知道什么是惧妖？”

    “我的教官说我们不需要了解敌人，只需要明白我们的武器能够杀死敌人就够了。”歌莉娅回答的倒也干脆。

    嗯，很符合身份的发言。

    于是霍华德又看向梅，“告诉她……应该没事吧？”

    梅微微点头。

    于是霍华德又看回歌莉娅，“惧妖是一种低级恶魔，在大多数情况下它的职责并不是战斗，而是斥候或者记录官。”

    歌莉娅看起来仍然是一副不甚理解的样子，这场人类和兽人的大混战中混进来几个想捡漏的恶魔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凡人和这个灵族会如此重视。

    “因为惧妖的出现就代表着亚空间之内最狡猾、也是最难对付的敌人已经把触手伸到了这里。”霍华德一边解释一边掏出小刀，“……你别紧张，我拔刀子主要是担心我说多了你突然疯掉，我好取血救你……说回刚才的话题……而这个敌人最擅长的就是谎言与欺骗，祂热衷于玩弄凡人的命运，祂最爱看到自作聪明的人作茧自缚掉入深渊，喜欢给予绝望的人希望，然后看着他们徒劳挣扎，灵魂越陷越深……”

    说到这里霍华德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比如像我这样的……如果把我们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假设为这个敌人的布局，那么很多过分巧合的地方就能够解释清楚了。”

    “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存在策划了所有的阴谋诡计，那么遇到不对劲的时候意识到这个存在的存在是非常容易的。”霍华德的目光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锐利了起来，“……不过最难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弄懂这个存在的动机，而对于这点我毫无头绪。”

    “你不是没有灵魂吗？”听完后歌莉娅开口了，“那个异……梅小姐不是说了诸神无法编织你的命运吗？”

    “哎哟哎哟！”霍华德连连鼓掌，“会说人话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修女狠狠地瞪了一下霍华德又把脸扭向了一边。

    “开个玩笑，别生气。”霍华德赶紧哄一哄，然后说，“操纵命运并不一定需要什么虚无缥缈的命运丝线，你把小老鼠扔进迷宫里，虽然每个转角的方向都是小老鼠自己选的，但小老鼠的结局也就只有从既定的出口出来或者死在迷宫里两种，如果这个迷宫足够大、大到让小老鼠无法察觉的话，兴许小老鼠还会生出自己是自由的错觉哩。”

    这个宇宙里传统意义上的老鼠早就灭绝了，不过老鼠灭绝后又有新的更加狡猾和凶猛的啮齿类动物填补上了老鼠的生态位空缺，所以霍华德说出“老鼠”这个单词之后，修女和灵族都能够理解霍华德想要表达的意思。

    “老鼠可以打洞出来。”修女说。

    霍华德被杠的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没顺过来，他赶忙抬手在胸口处捋捋，不过气顺了之后还是决定不和她一般计较。

    修女通过霍华德的反应也猜到自己大概说了不甚恰当的话，于是换了一个问题问：“那你又是怎么意识到这些的呢？”

    “也许我比较聪明吧，也有可能是祂故意露出破绽让我发现的。”霍华德说，“当然更有可能这一切都是我的瞎想，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操控一切，我现在就是我前面说到那种，故作聪明的人作茧自缚。”

    “也就是说你说了这么大一堆都可能是废话？！”歌莉娅惊了。

    “不全是废话，只是给你们看待这件事情提供一个新的角度和思路。”说完霍华德又补充道：“不过你们在听完这些之后千万不要带着预设有人搞鬼这个立场去看待问题，一旦在心里预设了结果，那么你就会潜意识里把一切有关无关的事情都往这个结果上靠。”

    “你已经说到这了，我们很难不在心里预设出这个结果。”歌莉娅连连摇头，“你还不如不说。”

    “没办法，所以才说这个敌人最难对付，因为你不防他不行，但是防着他更不行。”

    “那您是否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对付这个敌人？”梅诚恳地发问。

    哎呀不要紧，怎么对付其它邪神就怎么对付祂，反正这个玩弄诡计的家伙也经常把自己玩翻车然后嘴硬一句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但当霍华德看到梅眼中那藏得极好但还是流露出些许的期待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分量。

    他是无魂者穿越者他超脱命运之外，但梅不是，她和她的种族都是悬挂于命运织网上的飞虫，无时无刻不面临着灭亡的威胁。

    于是霍华德陷入了沉思。

    对其他种族的命运做出指导，难道说自己也在逐渐变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吗？

    思索片刻后霍华德说：“我无法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

    梅眼中的期许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她或许不该在这种虚妄的地方追寻答案。

    但霍华德的回答却不止于此，接下来他又说：“但是对于你们……对于你们的种族，我倒是有一些……”

    霍华德仔细斟酌着词句：“……看法？或者说，建议。”

    梅等着霍华德继续说下去。

    “不要试图反抗命运，越是反抗，就越会让命运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如果命运注定我们终将毁灭，我们也不能反抗吗？”梅不解的发问：“如果我们反抗招致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毁灭罢了。”

    你问我这个问题属实是超纲了，你以为我是谁？智者？先知？还是什么狗屁弥撒亚？我tm只是一个穿越过来的21世纪好青年啊！

    霍华德的内心如此咆哮。

    不过虽然心里在疯狂吐槽，但霍华德的脑子依旧在全速开动寻找着回答的方式。

    “毁灭是一个种族无法避免的命运。”霍华德说：“当时间拉到足够长，没有任何存在是永恒的。”

    “我说的不要反抗命运，并不是说让你们完全放弃。”霍华德说：“我的故乡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国王有了一个儿子，但是巫师对这个孩子的命运做出了预言，这个孩子未来会犯下杀父娶母的罪行，于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发生，国王决定遗弃这个孩子。”

    “但是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并没有死，他长大成人，全然不知自己的身世，于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推翻了国王的统治，杀死了国王也并迎娶了王后。在这一刻，预言和悲剧完成了闭环。”霍华德凝视着梅的眼睛说：“我相信你比我更加了解，类似的剧情在你们的种族内也一遍又一遍的上演，反抗命运的举措，最终成为了命运实现的推手。”

    “知道这个故事之后我就在思考，假如国王并没有为了反抗命运而遗弃自己的孩子，那结局是否还会是这样呢？或许所谓杀父娶母的终幕就是一家子在一起下四人象棋，儿子和母亲联合将了父亲的军。那么预言在此时再次完成闭环，只不过不再以悲剧作为结尾。”

    梅听罢陷入了思考，霍华德从梅身上收回目光，接着说：“所谓预言或者命运、以及什么契约，在我看来都是恶毒的文字游戏，想要更改预言和契约的内容反倒会落入陷阱，真正正确的做法是参与进这场文字游戏里面来，用文字游戏对抗文字游戏，否则纵使想要反抗命运的存在再强大，也依旧是命运的棋子。”

    “至于操作命运的存在，前面我也说了，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脱毁灭的命运，玩弄命运的家伙终将被命运反噬。”

    发表完一通变相的预言之后霍华德又看向了修女：“修女，这也是我一路上都在试图缓解和你的关系的原因，我一直在尝试和你沟通，并不是因为我有多怕你还是说你有多重要，仅仅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我受够了因为不能有效沟通而产生误会进而导致悲剧的老套情节，你明白吗？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说完霍华德向后坐直了双手抱胸：“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