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去了跋涉之苦的霍华德倒也没有闲着，他有了更多的余裕来观察周围，修女的战斗头盔居然出乎意料的好用，比如当霍华德无法看清更远处的事物时他的瞳孔会聚焦，而战斗头盔则会检测到霍华德瞳孔的变化，从而自动拉近和放大目标区域的画面，让霍华德能看的更远更清楚。而这只是霍华德刚上手就发现的功能，实际上根据霍华德知道的战斗头盔的功能就包括但不限于红外成像、路线规划以及辅助瞄准等等。

    不知道把欧姆弥赛亚连上这个会怎么样。

    霍华德心里蹦出了这样的想法，但也仅限于想想了，别的不论，现在他还被修女抱着呢，启用欧姆弥赛亚的很难不会被她发现，虽然他和修女还有梅目前毫无疑问算是合作关系，但他并不打算将更多的东西暴露给她们，同样霍华德也知道她们肯定也有东西没有告诉自己。

    霍华德看着死去的人类和兽人，然后开始了计数。

    根据修女的说法，那些失踪的装备足够武装一个营，一班十人一排三班一连三排一营四连，所以霍华德暂且把总人数定为五百人。

    而一眼扫过之后霍华德有些头大，所谓的统计尸体数量没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死掉的人不会规整地排成一列让他来点数，尸体可能这一块那一块、又或者杂乱地糅杂在一起形成一个让人作呕的血肉球、甚至变成糊状到处都是，更别说那些可能已经被消化完成的尸体了。

    而这时修女的战斗头盔似乎感知到了霍华德想法，于是开始了运作。

    以修女的权限虽然无法查明这些死去战士的身份和隶属部队，但信息库中他们依旧被划分为友军，而每位友军身上都有专门用于辨别敌我的身份码，通过检测这些身份码最终得到了一个数字：182。

    霍华德不知道那些名死去的机油佬还有那些机仆有没有被算入这182的阵亡名单之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死在这里的士兵真的属于修女发现的那个消失的部队，那他们在这里已经折损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而兽人的伤亡数量同样惊人，兽人的尸体大多融化了更加难以分辨数量，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宇宙还是得遵质量守恒定律，所以看一看脚下的泥沼就知道了，融化的兽人尸体形成了如此巨大的一片菌落集群，霍华德估算死去的兽人的数量至少是人类的十倍以上。

    周围的痕迹也从侧面反映出了这场战斗的惨烈，洞穴顶部的石笋尽数断裂在地上砸成粉末，少数未碎的也直直地坠下，尖端插进地底，洞壁遍布巨大狰狞的划痕和弹孔。

    霍华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然后他的目光从修女的左边扫到了右边，然后他愣了一下，又把目光固定到了中间，也就是修女本人。

    因为根据头盔的显示，修女所在的方位有两个身份码，只是另一个身份码的信号非常模糊，时有时无，并且这两条身份码的格式也和星界军的身份码有区别。

    “奇怪。”对于这个奇怪的现象霍华德选择了直接询问当事人：“你的头盔怎么显示你身上携带了两个身份码？”

    修女突然停下了，因为没有安全带，霍华德差点被甩了出去。

    “你在说什么？”修女的表情是霍华德从未见过的复杂和不可置信。

    “额……”修女的反应让霍华德大感意外，而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修女便粗暴地扯下了戴在他头上的头盔戴回了自己头上。

    一道蓝光闪过，修女的头盔接回了动力系统，随后熄灭。

    修女戴着头盔审视扫描了一遍自己，但是并未发现异常，于是她就又摘下头盔扣到了霍华德头上。

    “你看错了，或许系统出故障了。”修女冷冷地说。

    于是霍华德也没有继续追问，修女的答复显然不足以让他信服。但在这个宇宙里面谁还没个小秘密，不妨碍到他人就行了。

    于是霍华德继续进行未完成的工作，他闭上双眼，他能够想象的出当时战斗的样子。

    在这个地方人类部队和兽人发生了激烈的交火，在半封闭的地下空间人类根本无法使用重火力，于是他们只能够使用枪炮迎战，这些士兵都是万里挑一的老兵，即便生存无望他们也不会畏惧更不会退缩，他们的枪法凌厉，弹无虚发，几发子弹就能带走一只兽人。

    但兽人却像海潮那样无休无止，当一名兽人被杀死时，它的尸体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倒下就被后面冲杀上来的兽人踩在脚底，人类和兽人之间的距离由此越缩越短，最后，一只兽人挥舞的大斧终于得以砍向人类士兵的头颅。

    霍华德大脑的一侧突然刺痛了一下，但这并没有打断他的思想。

    冲在最前方的兽人举斧砍向身前孱弱的人类，但那位士兵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他拔出自己身上的战术匕首对上了兽人的巨斧，居然挡下了兽人的这一击，而他身边的战友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一枚子弹镶入了兽人的心脏。

    但是两位士兵来不及为此庆贺，更多的锋刃从四面八方落下，士兵的身躯破碎肢解，他们中有一人的肠子挂在了兽人巨大砍刀生锈的钉子上，当兽人再度向上挥舞砍刀的时候，这截肠子也被抛上了天。

    细密的汗珠自霍华德额头上渗出，流淌而下。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还原当时的场景，他双目紧闭，眼皮之下瞳孔疯狂转动。

    又或者说，他的思绪已经不可避免地陷了进去，无法轻易地从中挣脱。

    人类和兽人短兵相接了，这是一场彻底的屠杀，即便是最熟练的人类老兵，在未接受改造手术且无神明庇佑的情况下身体素质也比不过一般的兽人。

    人类的部队被兽人冲散、撕裂、挨个吞噬。最后是那名机械神甫，他的机仆挡在前面替主人吸收了猛烈的炮火，而机械神甫躲在机仆后面，六条机械臂向兽人倾泻着火力，同时他的右手拿着那把装有反灵能子弹的武器不断开火，每一击都能让一只兽人倒地。

    但是兽人还是冲破了最后的防线，这时……这时一只比所有兽人都更加高大强壮的兽人登场了，它抡起巨锤挥向最后的机械神甫，这个渺小的人类甚至都没有它的锤子大。于是机械神甫像一颗棒球一样被高高抡飞，嵌进了石头。

    “哈啊！”

    霍华德猛然惊醒，大口地喘着气，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完全湿透了，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瓢水。

    而他的衣领也因为冷汗而打湿了一圈。

    “你怎么了？”修女察觉到了霍华德异样，于是反问道。

    霍华德没心思回答修女的问题，因为他突然觉得很闷，原先他觉得新奇有趣的战斗头盔此刻在他感受中就像一个打湿了的塑料袋一样套在他的头上让他喘不过气。他每一次呼气头盔的显示屏上就会蒙上一层水雾，吐出的气息在头盔内打转，最后灌进了他的耳朵里，让他浑身打颤。

    于是霍华德想要摘掉这个战斗头盔，他双手抱着头盔往上举，结果可能是因为他太心急了，不知道是下巴还是后脑那里卡住了以至于第一时间没取下来，于是心急之下霍华德猛地用力一扯，终于才把头盔摘了下来。

    “呼——”

    摘下头盔之后，霍华德大口呼吸着充满兽人孢子的空气，空气又冷又呛，但霍华德却感觉那是如此的清甜，然后他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再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该死你把汗甩我脸上了！”

    黑暗之中传来修女的骂声。

    霍华德依旧没理会修女，在几次换气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然后他感到耳朵根传来了一阵灼烧般的痛，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根，有些许粘腻的感觉，他舔了一口手指，没错了，是血。

    刚刚他急于摘掉修女头盔的时候用力过猛，划伤了自己的耳朵。

    被突然甩了一脸汗并且持续被霍华德无视的修女正准备生气，但立刻她也发现了霍华德异样，于是责备的话语瞬间吞了回去，转而说出了另一句话：“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霍华德先生，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这时梅也走了过来，不同于修女，这名灵族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霍华德的关切。

    “我……”霍华德刚要开口解释，却又呆住了。

    等一下！我刚刚那是在……侧写吗？

    霍华德被自己震惊了。

    侧写是一种在现实中也有的能力，具体表现为通过细枝末节还原过去的场景，多用于刑侦方面。这是一种天赋，虽然人通过后天锻炼也能拥有侧写的能力，但准度远远不及天生有这种能力的人。

    而霍华德更加清楚，自己是不会侧写的……或者说，自己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侧写”这件事情，他在原本世界生活的日子里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侧写这个能力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他小时候考试通过瞄邻座写字时笔帽晃动的幅度来猜他写了什么算不算……当然这种坏习惯到了更高年级之后就没有了，因为那个时候一般是别人瞄他的卷子。

    而毫无疑问，刚才他就是在侧写，而且非常清晰。

    “哈……哈……”

    霍华德莫名其妙地干笑了两声，然后直视着梅，黑暗中他的瞳孔却好像在熠熠发光。

    “梅……梅小姐，如果……如果我当初没有逼你们出来……死在这里的，或许也会有你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