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前，当霍华德告诫梅“不要反抗命运”时，这名灵族曾经反问：

    如果命运注定了我们毁灭，我们也不能反抗吗？

    而现在，当霍华德告诫修女“不要抛弃人性”时，修女问出了类似的问题：

    “但是有很多战争我们不残忍就会输，这种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呢？”

    “残忍和坚守人性并不冲突，但是你们不能把残忍当作习惯和目的。”霍华德回答。

    修女仍是一副不解的样子。于是霍华德只好进一步解释道：

    “我的家乡人们说仁慈的人不能带兵打仗，因为敌人会利用你的仁慈。比如说你很爱护百姓，那么在你守城的时候，敌人就会把百姓赶到你的城下当肉盾。仁慈被敌人利用了就是致命的弱点。”

    “就像你说的，帝国的很多战争可能经常来不及撤离无辜的人，可能经常要做出牺牲，这是一样的。”

    “所以打兵打仗的将领才要收起自己的仁慈，甚至要残忍，但是将领必须知道自己为何而残忍。”

    “帝国的很多将领却把残忍和牺牲当成了荣耀，他们的职责是为帝国带来胜利，而帝国的本质是人，为帝国带来胜利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帝国里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这些将领却只看到了自己的职责，而看不到自己职责后面的原因，甚至常常本末倒置，牺牲本该是最后的手段，却总有人把牺牲当作取得胜利的前置条件。”

    “可能在有些人的眼中，现实和理想被一片血海分割，他们不知道该怎样抵达理想的彼岸，于是他们就决定先制造这片血海，并以为血海就是成就理想的前置条件，你不觉得这些人荒谬吗？”霍华德说：“而在现在的帝国中，抱有这种荒谬想法的人到处都是。”

    “如果把我换到你说的那种“不牺牲就无法胜利”的战争中去，我可能也会做出和那些帝国将领同样的决定，但是在做出牺牲的决定前我会反复思考确认是否这是最后唯一的手段，战争之后我会总结经验教训，并尽可能地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而很多帝国将领就不同了，这次牺牲换来了胜利，他们非但不总结经验，反而把牺牲当作了一种好用的战术。第一次牺牲是无奈，但是他们尝到了牺牲带来的甜头，那么下一次，可能情况还没有糟糕到无以复加，他们就开始图方便拿人命换胜利了。你说他们和恶魔有什么区别？可能大部分恶魔杀的人还没有他们多。”

    “无谓的牺牲似乎能带来眼前的胜利，但长此以往，也只会催生更多的绝望，壮大敌人的力量。”

    “我听说有帝国的审判官为了对抗异形，在没有确切理论支持的前提下，仅仅是出于尝试的目的，就不顾同僚的反对给几十个个星区下达了灭绝令，只为创造出一道隔绝异形的隔离带，结果最后还没有挡住异形。那这几十个星区的人命是“必要的代价”吗？修女？”

    当霍华德说这些话时，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有如此见解，条理如此清晰。

    不过在下一秒他就释然的笑了，因为严格来说这些都不是他的见解，他只不过是一个转述者，他不会狂妄地认为自己说出了这些话语那这些思想就是他自己的功劳。

    这个世界不是随便吟几句古诗就能震撼全场的文盲世界。

    但是他讲述的道理也不是什么“随便的古诗”，而是经过了无数先贤验证，在血与火中得出的思想结晶。

    霍华德说出的这些话中包含了一些帝国的不得了的机密，这些机密就连修女都不甚了解，但是这个凡人却好像亲历一般清晰。

    但修女却没有追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这些天相处下来，修女已经习惯了这个凡人的神秘，就算他知道再多的秘密修女也不会感到奇怪，也不会追究。

    因为她知道如果能说这个凡人会主动向她解释的，而这个凡人不想解释的，她追问也没用。

    “我……我好像知道了。”终于修女再次抬起了头，她眼中的迷惘散去了不少。

    然后她又想要说什么，而霍华德却抢先一步发问了：

    “你吃饭了没有？”

    修女：“唉？”

    “尝尝我做的吃的。”霍华德把那盘煎饼果子推到了修女面前。

    “谢谢，但是，不了。”修女拒绝了霍华德的好意：“除非战斗需要补充体力，我没有在特定时间之外进食的习惯。”

    “尝一尝嘛！这个食物叫煎饼果子，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哦……应该是这样的……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呢！”霍华德再次劝说修女。

    修女专注的看着盘中的食物，虽然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食物，但是她并没有从食材或者烹饪手法上看出有任何超出常理的地方，而单单从这两点来分析，修女就已经能够想象到这个食物的味道了。

    不过她又看了看霍华德眉飞色舞的样子，然后陷入了怀疑。

    从霍华德的表现来看，这个看起来寻常的叫做“煎饼果子”的食物好像又不是那么寻常，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寻常修女半天也看不出来。

    算了。

    修女心想。

    在这种局势下他没有理由加害自己，这个人类最多也就是在里面加了一些怪味的佐料想要小小地整一下自己，那就让他如愿这一次好了。

    于是修女拿起刀叉，切下了一小块煎饼果子送入嘴中，然后谨慎而细致地进行咀嚼。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突如其来的辣味或者酸味在口中炸开的准备，但是嚼着嚼着，她的眼睛突然一亮。

    “好吃！”

    修女给出了一个相当直观的第一感受，但紧接着她也发出了疑问：

    “好吃到了奇怪的地步……”

    修女说着又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她这不是贪嘴，而是在确认自己的感觉。

    “的确非常奇怪……”又咽下了口中煎饼果子之后她脸上的疑惑不减反增：“按照常理来说，这些食材这样做是无法组合出这种味道的……而且具体是什么味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往里面放了什么？”

    要修女形容煎饼果子的味道的话就像之前让她回答“什么是帝国”一样，本该是能够脱口而出的答案，但是仔细思考后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什么都没放。”霍华德说：“所有的材料都是你所见的那些。”

    “你是怎么做到的？”修女问。

    “嘿嘿！”霍华德对着修女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这可能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我没骗你吧，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吃我做的煎饼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