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给陆京舟打电话？

    因为他是我爸妈的干儿子，因为我爸妈待他，比对我还要好。

    我爸出了事，他该出面帮忙。

    等待通话的时间，我其实心里很平静，并没有许久没有见到这个人的那种紧张和期待的心情。

    “许阮。”

    电话响了十几秒终于接通，手机那边，熟悉的声音带着很沉的语气传进我的耳朵里。

    “你终于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他说，尾音里竟还带了一丝叹息。

    心口的位置微微颤动，我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对他说正事。

    “陆京舟，我爸出事了，你好歹是他半个儿子，你不能，坐视不管。”

    “......”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手机那边沉默了许久，我心里一沉，心想，陆京舟不会不想帮忙吧？

    不过，如果他真的不想帮忙，也有情可原，毕竟当初他们没有出国的时候，已经帮我们家很多了。

    “许阮，这么久没联系，你想跟我说的，只有这个吗？”

    再次响起的声音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张了张嘴，平淡如水的问他：“那你想要听什么？”

    “你，谈恋爱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哽住，甚至有些生气：“陆京舟，我再跟你说正事，你能不能不要现在说这个？”

    “回答我，不然，我不帮。”

    恶劣如他，我竟然对陆京舟怀有期待，希望他能说出一些“别怕，我会解决”这些话。

    我对我爸的生意从来不了解，从前问起过他，可是他总是会说“小软，你的任务，只是上学，这种事，不该你过问。”

    我爸被抓，虽然我妈不告诉我具体的原因，但我能猜到肯定是生意上的矛盾。

    当初我爸能自己做起来小生意，也是因为有陆伯父的牵引，如今我爸出了事，陆京舟不插手找人查清事情的经过，我怕，我爸会被人陷害。

    我爸那个人，从不在在家里说工作上的事情，家庭和工作向来分得很开。

    这次，估计也是遇到了很困难的事，不然，我妈不可能语气那样慌张。

    我想要陆京舟帮忙，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不分主次，不分事态，在我想要他的帮助的时候，非要跟我扯一些感情上的话题。

    并非我不想回答他，而是陆京舟的语气，就好像我必须听他的，就好像我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一样，笃定了我一定会回答出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陆京舟，我不需要你帮忙了，今天是我犯贱，不该给你打这个电话。”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转身给齐樾打了过去。

    齐樾比陆京舟好说话的多，他说让我给他一天时间，一定帮我找人问清楚出了什么事，让我不要担心。

    我很感谢他能在我最需要的帮助的时候帮助我，听着他答应下来的话，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许阮，你刚才跟我要京舟的电话，不会也是让他帮忙吧。”

    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齐樾哈了一声，“他远在国外，就算他想要帮你，你让他怎么帮？许阮，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联系了陆京舟，他不帮你，你才有来找我的。”

    被戳中了想法，我有点心虚，用讨好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齐樾。”

    “许同学，请你叫我齐总，上司和员工关系而已，别跟我套近乎。”

    我知道他在生气，气我没有第一时间找他帮忙，但为了我爸，我好声好气的道歉，又说：“你帮我的忙，我答应你一件事好不好，只要是你提的，我能做到，我就去做。”

    “许小软，这个是你自己把机会送给我的，我这人不是君子，上次我没趁人之危，但是这次，我得趁人之危。我帮你了解你爸的情况，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帮忙出面解决，但是，你要跟我谈恋爱。”

    意料之中的要求，我叹了口气。

    “回答我，我要答案。”

    “齐樾，你先帮我查清我爸到底出了什么事，查完之后，我们就在一起。”我说。

    “好，这可是你说的。”

    .

    我到家的时候，刚进门就听到许宝在哭，保姆阿姨抱着他各种软声细语的哄，可许宝仍是哭得很凶。

    “小软，你回来了，快快快，抱抱你弟弟，你妈出去之后，他就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保姆阿姨把许宝送到我的手里，第一次，第一次我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我的弟弟。

    我学着保姆阿姨的样子，笨拙的伸出手将许宝抱在胳膊上，本能的，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轻声哄道：“小宝乖，不哭了，哥哥抱，好不好。”

    “呀。”意外的，许宝不哭了，他看着我，眼里有属于小孩子的茫然，但是很快，又好像知道我是谁一样，开始咿咿呀呀的跟我说话。

    “哎呀，不哭了。”保姆阿姨无比惊奇，随即又叹息道，“不愧是亲兄弟啊，有心灵感应，小软，你先抱着小宝啊，阿姨去给小宝冲泡个奶粉，等会儿你喂他。”

    我看着怀抱中的许宝，他哭了很久，胖乎乎的小脸上全是泪痕。

    我喉间一阵酸涩，眼睛发热，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竟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没有人知道，我渴望这一刻有多久了，我的弟弟，这个跟我有着同种血缘的人，他终于在我怀里了。

    .

    我妈晚上没回来，我担心她，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事情到底怎么样了，电话里，她似是哭过，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怎么样了？”

    “我爸，妈，我爸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你想知道什么？许阮，你以后没有爸爸了，你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声音让我心底发慌，许宝已经在我身边睡下，我不能离开房间，因为我只要一下床，他似乎就能感知到我的离开，立刻就会醒过来。

    此刻，听着我妈的声音，我也不敢抬高音量。

    “妈，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解决好吗，你别难过。”我试图安慰她，可是我妈根本就不听我的，她沉默了许久，最后突然问我许宝在哪。

    “许宝在我身边，已经睡着了，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别管我什么时候回去了，你看好许宝就行，明天，你把工资给保姆结一下，让她走吧，以后，我们用不着保姆了。”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我妈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这一夜，我一夜难眠，而且时不时会去我妈的房间看一下，看她回来没有。

    第二天，天边刚出了鱼肚白，我便直接起床了，保姆阿姨比我起得还早，我看到她在收阳台上的衣服。

    “小软，怎么不多睡会儿？”她很慈祥，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总是给人很放心。

    “阿姨，我妈，还差几个月的工资没有给你？”我知道一大早说这个很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是，我也怕在我犹豫中，一整天都说不出口。

    “从我到你家开始，就一直还没给，因为我也不怎么缺钱，就跟你妈说也可以半年半年的给。”阿姨似乎也猜到了我想做什么，安慰我道，“小软，干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休息休息也好，等会儿给你做个早饭，我就收拾东西走了。”

    “阿姨，谢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哎呀，辛苦什么啊，倒是你，我走了之后，你可得照顾好小宝啊，奶粉会冲吧？”

    “我会。”

    “那就好。”

    阿姨果真给我做完最后一顿早餐后，便收拾东西走人了，我要了她的银行卡号，直接把她的工资全都打给了她。

    阿姨走后，许宝还没醒，昨晚我妈不在，许宝很晚才睡，阿姨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不要刻意叫醒许宝，他睡够了自然会自己醒过来。

    房间里，我看着熟睡的许宝，心里软塌塌的，现在，除了许宝，再没有人能让我的心如此安静了。

    齐樾说让我给他一天时间，但是中午的时候他就把电话给我打过来了，我问他查到了什么，他语气很严肃，开口就先是一句，“许阮，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承受住。”

    因为这句话，我心底一沉，同时也提前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以防你听不懂，我往最简单了说，叔叔他，逃税，做假账，欠工人工资，被工人集体告了。”

    齐樾的话让我遍体生寒，我都已经做了最坏的心里打算，可是当听到事情的真相的时候，我还是没能承受住。

    “齐樾，我爸不是这种人。”我最终只能蹦出来这句话。

    “许阮，做生意的，不管是小生意还是大生意，手里没有一个干净的，我知道这话很伤你，但是，就算我出手，叔叔也得在里面呆几年。”

    “没有挽回的余地吗？”我问他。

    “这事说晚了，而且也有点严重，因为，叔叔已经被带去过检察院了，如果叔叔没有进检察院，一切都好说，可是叔叔已经进去过检察院了，而且叔叔也已经都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笔录也都做过了，就算我找人帮忙，顶多也也只能帮叔叔免个几年。”

    我无法想象那些罪行是按在我爸身上的，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那么爱我妈妈，也那么爱我，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脑子里突然闪过某个晚上，我爸坐在我身边，跟我说他很累，但是他也只是想让我跟我妈过更好的生活的一幕场景。

    是不是那次，我爸就是在因为这些事而忧愁呢？

    可那个时候的我在做什么呢？

    我只是因为心里不开心，便匆忙离开了家，对于我爸的疲倦，从未做过任何分担。

    巨大的悔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恨我自己从未为家里做过任何贡献，也恨我自己，为了所谓的性向，让我妈对我失望透顶。

    眼前变得模糊，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我无法倾诉我此刻的绝望和痛楚。

    齐樾发觉我在哭，一直叫我的名字。

    我带着哭腔问他：“齐樾，我爸，最少要坐几年？”

    “三年，许阮，三年时间其实很快的，就是，可能有些债务，你们得想办法还了，不然，就怕那些人，还会二次上诉。”

    “多少钱？”我问他，同时心里已经开始慌了，因为我怕那是一个很庞大的数额，大到我们整个家估计都要毁了。

    “我会帮你。”齐樾并没有告诉我具体的数额，只是告诉我，说会帮我。

    可是，他凭什么帮我呢？

    就仅仅只是因为喜欢吗？

    “钱这方面，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许阮，不许再哭，有我在，你别怕。”

    “你在跟谁打电话？”身后突然响起我妈的声音，我猛地转身，看到了表情无比冷漠的我妈。

    “妈。”我叫她，她却眼神恶毒的盯着我手中的手机，突然夺走，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许阮，谁让你找别人帮忙的？谁让你给京舟打电话的？啊，你自己家里事，你跟外人说那么多干什么！”她的爆发只在一瞬间之间，歇斯底里的声音终于对我展开攻击，我听着我妈对我的斥责，脖子沉重的低下头来。

    “我告诉你，你爸欠的钱，我还，你还，你要是敢求那些男人帮忙，我这辈子就当没生过你，你听到没有，你说啊，你说啊！”

    “妈，我只是想让我爸少在里面待几年，我没有想要借钱......”我爸欠的账，父债子偿，我会还，但是，我只是想让我爸少坐几年牢，所以才会找人帮忙。

    “你管他在里面住几年？他自己做错了事，在里面呆一辈子都是应得的，我现在是在警告你，不要找京舟帮忙，也不许去找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男朋友来帮忙，你听到没有！”

    话音未落，房间里突然传来许宝的哭声，我转身就要过去看，我妈却突然拽住我，我回头看她，在看到我妈已经泪流满面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妈，你别哭，我答应你，我不会求任何人帮忙。\&

    “许阮，这是你答应我的，如果你食言，我就不是你妈了。”

    .

    后来，我妈也没再去看哭得脸颊通红的许宝，她回房间休息了，我抱着许宝哄了许久，给他冲泡奶粉，哄他睡觉，直到夜晚再次降临，我也再次进入失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