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芳草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钱在这里。村长你忙吧，我先走了。”

    陈爱军收起钱，说道：“等一下，我写一张收据给你，省的以后说不清。”

    说着，陈爱军撕下一张纸，低头写了一张收据。

    他的字还是在扫盲班学的，歪歪扭扭的谈不上多好看。写好收据，又签上字，按上手印，这才递给了邢芳草。

    陈爱军也因为邢芳草的所作所为生气，可他是村长，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影响工作。该走的流程不能省略，省的邢芳草说他坑人。

    邢芳草接过收据，塞进了裤兜里，背着行囊向外走去。

    陈爱军叹了口气，村里这么多知青，别人都好好的，只有邢芳草办了病退，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这个人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村里了。她在，大家伙都觉得不踏实。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邢芳草背着行囊缓缓前行。她要走的消息早就在村里传遍了，看到她村民指指点点的，嘴里没有好话。

    邢芳草恍若未闻，她抬头看着天空，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逼的她睁不开眼。

    “芳草，你等一下——”

    韩梅举着伞追了出来，邢芳草看到她嘴角露出一抹笑。看来她做人还不算太失败，最起码还有一个人出来送她。

    韩梅跑到邢芳草身边，递给她一块塑料布：“芳草，我也不富裕，找了半天就找到这么一小块塑料布，你拿着挡雨吧！”

    邢芳草接过塑料布，用感激的眼神看着韩梅，抿了抿嘴唇说：“韩梅谢谢你！我没有想到你能来送我。”

    韩梅一只手捏着衣角，扭捏的说道：“抱歉，你失踪那次我没有出去找你。我实在太冷了……”

    邢芳草点头应道：“我知道，你的钱都给家里了，没有御寒的衣服。以后……以后对自己好点儿吧！”

    韩梅鼻头有点儿酸，刚下乡的时候她和邢芳草是真的好。她和邢芳草家里条件都不好，两个人过得很拮据。

    最难的时候，她们俩白天一起饿肚子，晚上抱在一起取暖，相互帮助挨过了那段日子。

    “芳草，有些话我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你条件并不好，有吃的穿的，还是先顾自己吧！你看你帮这个帮那个的，帮来帮去一点儿好也没有落下。”

    邢芳草沉默了，事到如今她也感到很茫然，大家接受了她的帮助，不应该更加喜欢她吗？

    “韩梅，我也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你那个家……我也是不被家里重视的小孩，我知道你的感受。

    以后不要总是接济娘家了，他们要是真爱你，不会这么跟你要东西的。你已经结婚了，什么东西都紧着娘家，时间长了刘贵该有意见了。”

    韩梅的脸色不好看，但是她还算知道好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邢芳草露出一抹苦笑，继续说道：“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看，我打肿脸充胖子，帮助这个，帮助那个，有谁记住我的好了？别学了……”

    说完，邢芳草打开塑料布披在身上，塑料布并不大，但是好歹能遮住雨。

    她挥了挥手，说道：“韩梅，再见！”

    邢芳草走的决然，陈家村留给她只剩下耻辱，她再也不想回到这个鬼地方，更不想看到这些人。

    韩梅静静的站在原地，目送邢芳草远去。那曾是她唯一的好朋友，现在也离开了这里。

    刘贵抹去脸上的雨水，冲着韩梅的背影喊道：“韩梅，塑料布呢？”

    韩梅惊慌失措的回过头，有些怯弱的说：“我看那块塑料布不大，也没有什么用处，送给邢芳草了。”

    “你个败家娘们儿！”刘贵沉着脸骂道：“那么大一块塑料，你就白白送给邢芳草了？你会不会过日子？”

    韩梅心虚的低下了头，含糊道：“她以前对我也不错，以后也见不到了……”

    刘贵气急败坏的吼道：“就是以后见不到了，才不能白给她！你哪怕送给对咱们有用的人也行啊，她能帮上咱们什么？败家娘们儿……”

    这是在外面，刘贵还顾及脸面，骂骂咧咧的往回走，发现韩梅没有跟上，他回过头来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走……”

    韩梅举起伞追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替刘贵挡着雨。

    刘贵低喃道：“娶了你我就够倒霉的了，现在你还敢拿家里的东西给外人，要不是怕影响不好，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韩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没结婚以前，看你日子过得挺节俭的，我还以为你肯定存下不少钱。没想到你就是个穷光蛋……”

    又走了几步，刘贵突然停下脚步，愤恨的说：“韩梅，要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贴补娘家，我要你好看！”

    “不会的。”韩梅赶紧保证：“刘贵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贴补娘家了。我赚的粮食和钱都攒着，咱们俩还要用呢！”

    “要不是你答应娶我，去年冬天我就冻死、饿死了。我对家里已经寒心了，以后我跟你一条心，好好过日子。”

    得到韩梅的保证，刘贵的情绪平复了很多。他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说道：“韩梅，不是我绝情。

    去年你饿的偷别人东西吃，抢别人棉被盖，都成那样了，你家里也没管过你死活。写信来除了要钱就是要粮食，问都没问过你一句……”

    “你看我的信了？”韩梅瞪大眼睛诧异的说：“我不是说了，我的东西你不要动！”

    “什么是你的东西？”刘贵瞪了回去，骂道：“你都嫁给我了，人都是我的，东西自然也都是我的。

    再说了，你有什么东西？就一床破棉被，给狗盖狗都嫌磕碜……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就那么两身能穿的，还是我掏钱给你做的……”

    韩梅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她无声的哭泣着。想要反驳刘贵，却又因为自己确实像他说的那样穷困，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哭什么哭？”刘贵啐了一口骂道：“你该庆幸遇到的是我，我不嫌弃你穷，不嫌弃你名声不好听。换个人根本不可能要你。”

    韩梅哽咽的说：“刘贵，你娶我是因为我不要彩礼，你觉得我便宜。就你这么抠门的人，除了我，谁还肯跟你？”

    刘贵耿着脖子，不服气的说：“怎么没人跟？李红枣早就对我有意思，我嫌弃她花钱大手大脚的，不然能轮到你？”

    “那是李红枣不知道你的真面目！”韩梅反驳道：“你还不知道吧？李红枣早就跟皮宏亮好上了。”

    刘贵一怔，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讪讪的说：“不可能吧？就皮宏亮那样的，李红枣能看上？”

    韩梅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皮宏亮怎么了？人家可比你大方，什么都舍得给李红枣买。谁像你啊……”

    韩梅举着伞越过刘贵，转过身来补了一刀：“我要不是穷疯了，我才不跟你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