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远琛没有去开会。但他次日真的离开了海市。

    消息是李红带给温黎的。李红是一番好意，怕温黎去找霍远琛时扑了个空。

    岂料她说完，温黎就淡淡笑着说：“我知道，他昨天给我说了。”

    李红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霍远琛和温黎现在都公开承认是男女朋友关系，那有什么事，肯定是第一个让对方知道的。

    她忙不迭地来向温黎透露霍远琛的行程，是多此一举了。

    李红不好意思的笑笑：“温黎姐，看到你和霍老师和好，我真是太开心了。”

    温黎一边擦拭她的相机镜头，一边笑着反问：“又不是你谈恋爱，你开心什么呀？”

    李红很认真地说：“我一直觉得温黎姐和霍老师很般配，我太希望你们两个在一起了。我能看出来，霍老师是真的喜欢你，前阵子你们俩冷战，我都快要急死了。我就怕霍老师错过你，怕他以后都活在悔恨里。”

    温黎才不相信霍远琛没了她，真的会活在悔恨里。李红这想法太天真的，大概是跟一直在学校里待着，没有经受过社会毒打有关系。

    现实又不是偶像剧，谁离了谁不能活？

    她随口说了句：“你这是在乱磕cp了。”

    李红立即说：“我确实在磕cp，但是我没有乱磕，温黎姐你和霍老师，就该是天生一对儿。”

    对于李红这个观点，温黎更觉得离谱。她和霍远琛是冤家路窄还差不多，跟天生一对儿可不沾边。

    但她懒得去纠正李红，打发人去整理道具间了。

    闲暇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给霍远琛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儿呢？”

    半个小时后，霍远琛给她回复了一张照片，画面里是阳光明媚的小城，路边的建筑并不高大，从挂满爬山虎的外墙可以看出，那地方有些年头了。

    看着像十几年前的工厂家属院。

    霍远琛要是出差，是不可能到这种地方访问做学术交流的。

    她问他：“你去这里干什么？”

    他回复说：“同学父母家，来看看。”

    温黎就不再多问了。

    她不问，他也就没有再多说，熟门熟路地敲开家属院里某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白发苍苍的男人，看到是他，并没有多意外，只是表情有些窘迫，佝偻着背把他让进了家里。

    霍远琛把带来的营养品放下，坐在客厅沙发上，环顾了一圈后，开口问：“阿姨呢？”

    男人身体抖了抖，要开口时，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在医院呢。她现在身体很差，我也不知道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阿姨的肾源，等到了吗？”霍远琛问。

    男人点头，表情为难地说：“等到了。如果不是找到了能配型的肾源，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给你打这个电话，实在是手里的钱不够做这个手术，走投无路了，我才，才……”

    霍远琛打断他的话：“您不用和我见外。瞿伟去世的时候，我就跟您说过，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代替瞿伟，照顾好您和阿姨的。”

    男人听到去世依旧的儿子名字，情绪再也无法抑制，眼泪夺眶而出，一把年纪的老人，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似的，止都止不住。

    霍远琛也不好受。他抽出纸巾递给瞿父，语气沉重地开口：“对不起，如果当年瞿伟没有和我一起去山里，他现在还会好好地陪在您和阿姨身边，他会娶妻生子，您和阿姨也不至于一直孤孤单单的。”

    瞿父深深叹了口气，擦了眼泪说：“瞿伟刚去世的时候，我也很想不开。你说的这些，我都设想过。我甚至想，为什么死的是我儿子，为什么就不是你呢？你为什么就不能把我儿子救出来呢？”

    霍远琛垂眸，闷闷地说：“对不起。”

    瞿父摇头：“不是，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当初是我钻牛角尖了。这么多年过去，我和瞿伟妈妈已经想开了。这就是命。当年你也才十八岁，和瞿伟一样大，我凭什么要求你有本事把瞿伟救出来？再说你还要保护你的女朋友，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如果要怪，只能怪瞿伟不听劝，非要和你们走不一样的路。他出事，谁也怪不了。”

    霍远琛依旧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沉默着不说话。

    瞿父问他：“我后来也找其他人问过了。当时你已经劝过大家回去，是瞿伟说山洞里面有更精彩的地方，是他拍着胸脯说不会有事，他已经探险过两次了。你们当时都不过是一群孩子，没怎么去过山里，不知道山洪来得那么快，也不可能知道山洪会冲进山洞里，把所有的退路都淹没了。”

    霍远琛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开口：“您能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是您大度。可我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如果那天，我们没有进入山洞就好了。”

    瞿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说：“过去的事，就没有如果一说。人总要学会放下，我的儿子不在了，我都要逼着自己想开点，你好歹还能被人救出来，留下一条命，安安稳稳上完大学，现在也功成名就了。我们家翟伟，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

    他说完，想起了什么，问霍远琛：“你当时护着的那个女孩，她后来怎么样了？这些年来，怎么再没听你提起过她？她是不是也遭遇了不测？”

    霍远琛抿了下唇，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没，她很好，顺利得救，也平安回了家。”

    他闭了闭眼，掩饰住眼底压抑不住的痛色，语气淡淡地说：“后来，她去了国外留学。再后来，我也失去了她的消息。”

    瞿父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明明是六个人的小队，唯独只有他的儿子留在了大山深处。

    就算再怎么想开，回忆往事的时候，总是让人格外痛苦。

    所以当年那个被霍远琛用生命护着的女孩子，后来的人生轨迹如何，他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

    除了他的孩子，别人怎么样，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问霍远琛：“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瞿伟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