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开始很是怀疑,在听到冯诞的这番话后
更多的是震惊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冯诞痛心疾首道:“微臣乃肺腑之言
一切任凭皇上决断,只是微臣唯一所求,便是父亲到底年岁大了
皇上,若您能放他一马,留他一条命吧,就当是微臣恳求您了!
皇上叹气道:“难得冯家能养出你如此重情义,知进退之子,朕果然没看错你,
你放心吧,就算不为着你,因着皇祖母,朕也会考虑酌情处置你父亲
“多谢皇上隆恩。
冯诞激动的向皇上磕了一个响头。
博凌公主的死讯是冯熙下狱后的第三日传出的
博凌长公主久病,重危,卒。
冯府上下一片动哀,而乐安公主尚在月中,不宜冲撞
冯诞连夜将乐公主和孩子送回了公主府宅中,派人静心照顾,以免被冲撞
而消息传到宫里时,冯昭仪先是一愣,随即笑意涌出
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令人只感瘆得慌。
大笑过后,冯昭仪怨声道:“死了?她终于死了
母亲,你看到了吗?从前看不起你,看不起我们母女
对我们虐待至极的人终于死了,她一心一意维护自己的女儿
没曾想死到临头,居然都没见到她那宝贝女儿最后一面,报应,这都是报应!
苍天怎会绕过她,哈,哈,哈,哈。
“博凌长公主到底是先朝公主,身份贵重,无论生前做了什么事
都随着她离去烟消云散了,皇上还是下令
以长公主的礼制厚葬她,并重新加封为一品贵公主。
冯府在冯诞和冯夙的操持下给足了博凌长公主风光
丧仪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也算是厚葬了博凌长公主,给了最后的体面
宣正殿内,皇上沉思着什么
李公公端着一盏茶进入后,缓缓道:“皇上您喝口茶吧,您已经这样坐了一下午了。”
皇上才道:“冯熙在牢中如何了?”
李公公道:“挺安分的,没有闹。”
皇上道:“朕知道了,传旨下去,博凌长公主殁了
特许冯家女为其母奔丧,你亲自去宣旨,解了皇后的禁足吧
李公公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道:“皇上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皇上点头道:“朕就算再厌弃皇后,但不能纶了人之常情,那是她的生母
她理应去送别最后一程。”
“哎,老奴遵旨。”
李公公兴奋的跑了出去传旨,不管如何,只要帝后的关系能有所缓和,那便是好事
李公公前脚刚走,便有宫人进来传旨道:“太皇太后请皇上到慈安殿一旭。”
皇上倒是没有多大意外,仿佛早有预知一般,只是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后便起身去了慈安殿。”
随着皇上的下令,关闭了两月的上阳宫宫门缓缓打开
皇后则是直直的站在院中,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李公公忙上前行礼问好:“老奴拜见皇后娘娘,皇后万安。”
皇后面无表情道:“本宫已经这样了,可还有什么万安,你倒是勤快。”
李公公道:“娘娘别这么说,再怎么说您还是这中宫皇后,皇上如今能放了您出来
您就不要再任性,顶撞皇上了,这样对您也不好,不是,还有一事?”
李公公欲言又止。
“说吧,还有什么能是本宫承受不了的。”
李公公艰难开口道:“您要节哀,博凌长公主于昨日殁了。
皇后听到这句话,猛然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微澜也一脸震惊的扶着皇后道:“这,这是真的吗?”
李公公点头。
“不,不会的
皇后喃喃道:“母亲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不会,不会。”
李公公道:“皇后娘娘您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顺变
博凌长公主这是去天上享福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
皇后依旧是难以置信,默默的流下眼泪
众宫人也一道跪下低泣道:请皇后娘娘节哀
第二日一早便有马车分别接上了皇后和冯昭仪回冯府
冯府上下一片白色,极尽哀荣。
二人一路至灵堂,只见冯诞一席白衣,强忍悲伤,还是有条不紊的的主持着大局
操持着丧礼,接待着众宾客
冯夙和冯家其他妾室和庶出子女也都分别跪在下首,哭泣着。”
“母亲?母亲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母亲?”
冯昭仪见到棺材猛然跪倒大哭起来,像极了一个孝顺的女儿对嫡母的尊敬
来吊唁的宾客无一不动容
而皇后则是步履蹒跚的缓缓挪动上前,身体不稳,像是要随时跌倒
微澜担心的跟在皇后身后扶着她前进,皇后一步一个脚印,挪动到棺木前
用手轻轻抚摸着棺木,随后便要打开。”
“娘娘不可,”冯诞忙上前阻止
皇后看着冯诞道:“哥哥,连我想见母亲最后一面都不肯吗?
还是说哥哥也不肯原谅我来迟?”
冯诞动容道:“您是皇后,最是最贵,这种事不可让您来
我来,说罢起身,不顾众人阻拦,将棺木缓缓揭开一半,只露出博凌长公主的上半身
只见棺木里的博凌长公主像是睡熟了一般沉静
面容也不再是生前那般狼狈,被下人梳妆打扮的很是得体
身上穿着一身华服,极尽尊荣。”
皇后在看到博凌长公主的尸身后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通一声跪下,放声大哭起来:“母亲,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好的,您就成了这样了,为什么,为什么”?
娘娘,不要这样了。”
冯诞到底不忍心看皇后如此伤心
冯昭仪也假意道:“是啊,姐姐,母亲已走了,你可要好好的
否则我们还依靠谁啊,长姐节哀,冯夙也道。
外人看来像及了和蔼可亲的一家人,这时皇后才猛然意识到,这里没有冯熙的存在
从而不解道:“父亲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不作声,气氛沉寂起来
皇后不解的看着众人,冯诞道:“父亲的事我事后在与说你
母亲明日便要出殡了,先处理好这件事再说吧
皇后虽然不解,但也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慈安殿里,太皇太后经过精心调养和照顾,精神的确看起来好了许多
但病根却没有去除,由着言嬷嬷等宫人搀扶着坐在上首,皇上垂首站在下面
看到太皇太后出来,皇上忙上前关怀道:“皇祖母慢一些。”
太皇祖母轻嗯一声,坐下后道:“皇上也坐吧。”
皇上再仔细打量太皇太后却发现,一病这些日子,太皇太后的青丝却转眼间变成了满头银发。”
太皇太后看到皇上盯着自己只道:“哀家这个样子是吓到皇上了?”
皇上道:“您言重了,孙儿只是适才有一瞬间恍惚,看到了您年轻时的样子。”
太皇太后轻笑道:“年轻的样子?皇上怕是再也不想回到那段时光了吧
皇上不语。
太皇太后继而说道:“也是,那阵皇上你还年幼
哀家垂帘听政,虽说立你为帝,可这偌大的江山如何能交给一个孩童治理?
哀家不放心啊,所以便是哀家的一意孤行,让你变成了没有任何权力傍身的名皇帝
哀家想要让你成才,想要磨练你,所以屡屡对你苛责
甚至寒冬腊月里,将你独自关在没有炭火的房屋里反省
只因为那次是你第一次公然顶撞哀家,皇帝年幼之时定是恨死了哀家吧?
恨哀家对你的苛待,对你的动陬家法,可是棍棒之下出孝子,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哀家用尽一切心血,只为将你培养成一代明君,才能放心的将这
大魏百年基业江山交到你手里
所幸你还算未辜负哀家,也成了一个优秀的皇帝
哀家很是欣慰。
即便你恨哀家,那便恨去吧,哀家也在乎不了那么多了
皇上道:“皇祖母言重了,孙儿又何尝不知您的一片苦心
您为孙儿为大魏也算是殚精竭虑半辈子了,您也只不过是想让孙儿
能有自己的能力治理天下,又有何其余的心思呢
所以孙儿不敢怨您恨您,孙儿一直将您当做孙儿的亲祖母孝顺
以慰父皇的在天之灵。”
太皇太后摇头道:”你父皇不及你的一半,你的确是以孝为恭
这些年对哀家也是侍奉有加,以至于如今将你外祖父关进天牢,都特意避着哀家
皇上微笑道:“可是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皇祖母您还是知道了
这件事本也瞒不住,只是孙儿想让您迟些知道,不至于太难过
太皇太后道:“皇上以为哀家会替自己的亲哥哥求情,为难你吗?”
皇上道:“孙儿也曾想过,只是冯熙犯下的罪实在太多了,朕无法不深究
也不得不给天下和朝中众人一个交代和公正,所以
皇祖母您骂孙儿不顾情义也罢,狠心绝情也罢
这件事终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但是皇祖母若是还顾惜与孙儿之间的祖孙情谊,就不要插手此事了吧
太皇太后静静的听完,许久后才开口道:“不错,是皇上如今的行事风格
只是哀家想听一句实话,是什么让皇上有了要动冯家的心思?
皇上一听顿住了,太皇太后又道:“不如哀家来猜猜
是因为哀家将你的高贵嫔送去了行宫中,你才想要铲除冯家之势,是与不是?
皇上愕然,他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这么了解自己
太皇太后又道:“哀家历经了三朝,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心思看不懂
皇上啊,你终究还是不肯放下那个女人
皇上许久后才道:“皇祖母您说什么呢,此事?”
好了皇帝。”
太皇太后打断道:“哀家从前只当你是被美色迷了眼,又或是偏宠她失了明君风范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对她如此维护,哀家动都不能动一下
她刚去了行宫,你就搜集了证据彻底压倒了你外祖父
这般杀鸡儆猴,怕也是在警告哀家吧。
“孙儿不敢。”
皇上忙道,太皇太后道:“不错,皇帝,你做的很好。
你放心吧,哀家这身子骨也折腾不了多久了,这前朝后宫到底还是你的
哀家也实在是累了,哀家不想临走了还被你怨恨,就如你父皇一般
你们到底不是哀家的亲生骨肉,哀家也未曾渴求过
你们的真心,哀家只求问心无愧便好,这些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哀家都做过了
就算是即刻就走了,也是没什么遗憾的,哀家尽心了,剩下的路
大魏的今后,皇帝自己去揣摩吧,因果轮回,也是需自己承受的
至于高氏,哀家也不会再动她了
只是哀家想要告诉皇帝一句肺腑之言,自古红颜多祸水
你身上载承的是你皇祖父,父皇二人的心血
和整个大魏的江山社稷,永远不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断送了一切
这江山难守,你需永远记住,任何人,任何事在江山大业面前都不算什么
否则哀家就算到了底下,也是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的。”
皇上忙起身拱手道:“多谢皇祖母理解,孙儿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倘若孙儿真的做了那种事,自己也是无颜到地下见列祖列宗的。
孙儿向您保证,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那便好,哀家真的是老了,管不动了
哀家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让哀家舒心的再过几天吧
皇上道:“您不宜过多操劳,让宫人服侍您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孙儿来处理便好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拱手告退。
“宏儿?”
就在要出殿门之际,太皇太后大声的喊住皇上,用尽全力道:“看在哀家的面子上
饶你外祖父一条性命吧,他年纪大了,为着当初扶持,拥戴你的大位安稳,就算没有功劳
也是有苦劳的,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做了不该做的,他一时糊涂了啊”
皇上脚步一僵,思考片刻道:“孙儿明白了。”
说罢健步离开。”
太皇太后这才疲惫的跌坐于凤椅上,言嬷嬷不忍心道:”也是为难您了
丞相这是在玩火自焚,这么些年了,您又且会看不出来
只是皇上能忍耐至今已实属不易
如今您又何尝再说这些,伤了和皇上之间仅存的一丝情分呢。”
太皇太后颓然道:说到底哥哥也是哀家母家的唯一亲人了
哀家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丢了性命而坐视不理
能保住一条命,便是最大的福气了,哀家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只能听天意尽人事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因着明日博凌长公主出殡
皇后和冯昭仪便被皇上特许留在冯府过夜
宫里的侍从和宫人也都派来保护看守着皇后和冯昭仪
冯诞留下了冯夙和其他男丁给博凌公主守夜,女眷们则回房休息
皇后带着疲惫走出灵堂,便见微澜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
皇后会意带着她到了一处凉亭处
“怎么样了?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微澜紧张道:“打听到了,就,就是。”
皇后不耐烦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说
父亲到底怎么了?”
微澜心有余悸的,将冯熙的事告诉了皇后。”
什么?”皇后大惊
微澜道:“听闻皇上龙颜大怒,斥责了老爷
可是奴婢暗中打听来的却是,丞相这些年的种种罪行都被皇上全部查出。
所以出言顶撞圣上,只是皇上为冯家脱罪的一个说法
皇上想要私下处理此事,所以才没有被人尽皆知。”
“父亲怎么这般糊涂!
皇后听罢不禁有些生气,微澜着急道:娘娘,那此刻该怎么办?
皇上会如何处置丞相?
我们该怎么做?要不要替丞相大人求情。”
“当然要。”
皇后几乎脱口而出,可是也就在一瞬间,皇后却犹豫了
可是皇上与本宫之间早已情谊全无,本宫的话在皇上那里
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本宫如今才重得自由之身,会不会?”
微澜这下才明白过来皇后的担忧,忙道:是,是,是,这件事本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娘娘,就不要再管此事了,事关朝政,后宫不可干预
哪怕那是您的父亲。”
皇后幽幽道:“如今便是要看皇上的心意如何了
能否看在姑母和冯家对社稷有功的份上对父亲开恩一次,还是说
皇上当真绝情到要废弃冯家了。”
“是啊,老爷可真狠心。”
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可以这样呢
是啊,是啊,可怜了这长公主了平白受此委屈
皇后闻言便见三四个丫鬟在一处扎堆,小声翼翼的讨论着什么
微澜也不解道:“奴婢去看看。”
“不用。”皇后打断道:“本宫和你一起
皇后和微澜静声走到冯府几个丫鬟身后,却是听到了冯熙如何殴打了博凌长公主
如何将她幽禁虐待,如何让她颜面尽失,最后郁郁而终
“听闻长公主离世的时候,眼睛都瞪得好大,将收拾的家丁们都吓得够呛。”
”是啊,这长公主是死不瞑目呢。”
”长公主是什么人,想当年十里红妆,光是那陪嫁之人便是数千丫鬟奴仆
再加上万两嫁妆,乐器,书简更是数不胜数
光是陪嫁便都排满了三条街,人人都称赞咱俩老爷好福气
能娶到长公主为妻,那长公主还是景帝最宠爱的女儿
当年那么骄傲和风光的嫁了进来,这些年更是呼风唤雨,极尽荣华
可,可谁会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荒凉离世
“是啊,还有人看到长公主房中居然连个倒水伺候的人都没有,长公主是口渴极了
想要自己下床倒水喝,却,却倒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了。”
“要不说男人多薄情呢,哎,可怜了长公主了。
几个人还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可皇后却再也听不进去了,捂着嘴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