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兀自头疼着崔敏之坠楼之事,牵扯两大公侯府的小姐、又与东宫脱不开干系,怎么处置事关重大。但这些与当下的崔敏之有什么关系呢?她只需要静观其变就是了。
崔敏之在等人。
夜深人静,入夏已能听见蝉鸣,崔敏之盖着一条丝织薄被,闭着眼睛小憩。
这两日虽一直躺着,却也折腾得紧。人来前得喝药装病、人走又喝药解除头晕发汗的症状。是药三分毒,崔敏之这身体亏空得紧,软绵绵地提不起劲来。
窗户“吱呀”一声,夜风包裹着丝丝凉意,从外头蔓延进屋。
他来了。
崔敏之的反应慢了半拍,还未来得及睁眼,已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就在耳侧。
这会突然出声是会吓到人的吧。崔敏之一时之间倒不敢睁眼了。
不敢睁眼,耳畔的鼻息越发让人在意,崔敏之强忍着才让自己抵挡想要逃开的冲动。好在时间没有太久,崔敏之等到耳畔的温热离开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嗯?好久没有动静?是离开了吗?可没有听见窗子关上的动静吗?
崔敏之没忍住,终于睁开了眼睛。
直入眼帘的,是贺遐深邃暗涌的双眸。
“你——”崔敏之开口,嗓子有些干涩,卡在了第一个字。
贺遐默不作声起身,走到桌前点了灯,倒了一杯茶,试探了一下水温,才递给崔敏之。
崔敏之坐起身来,伸手去接,可刚刚触碰到茶碗,手就抖了一下,差点没将茶水泼在床榻之上。
贺遐一只腿架在崔敏之身后的床榻上,从崔敏之的背后将人半拥在怀里,将茶碗凑到了崔敏之的嘴边。
崔敏之就着茶碗喝了两口,一边喝着一边想回头看一看贺遐脸色,但贺遐这茶碗实在太近,她再想扭头就得靠到贺遐的身上,只得作罢。
“你发现了吧?”喝了茶,待贺遐拿开了茶碗,崔敏之转了个身,终于能看清贺遐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
多半是贺遐发现自己的担心统统是多余的,心疼了半天的病患其实活蹦乱跳着呢。
“哼。”贺遐鼻子出气,不肯看向崔敏之,“我靠近那会儿,你连呼吸都不敢。我差点以为你死了呢!”
好吧,果然是生气了。
崔敏之斜斜地跪坐在床上,伸出手去够贺遐的衣摆,够到手了就轻轻扯动两下。
“生气了?”
贺遐依旧不肯看她。
崔敏之主动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当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崔敏之去戏院真的只是想看看她安排华静姝与言莫追排的戏码是不是符合她的预期,如果合适,就要交代戏班子多排上几部开演。她怎么会想到陈珊也来了戏院。
哪怕是她见到了陈珊,也没料想到她略微一勾手,陈珊就真的对她出手。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应该顾及一下她的身份吧!
然后就是言莫追精准的配合、万大夫一手出神入化的假药配方,对,就是这么巧,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崔敏之发誓,两天之前,她真的没想到,她的顺势而为就能这么一直顺势下去!
贺遐不为所动,任由崔敏之对他的衣摆揉扁搓圆,也不肯回头。
崔敏之索性心一横、眼一闭,冲着贺遐的侧脸就亲了过去!
崔敏之就不信了,贺遐当真对她不理不睬!
贺遐怎么可能不动呢,脸颊之上突如其来的温热,带着少女的生涩,让贺遐猛地收紧了神经。
崔敏之的唇感觉到那份紧张,她欣喜自得地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想要嘚瑟一下自己还是能哄一哄我们祺王殿下的。
崔敏之刚刚泛起一个笑容,就感觉到腰被大力拥住,整个人被迫向贺遐那边倒去,一下扑进了贺遐的怀中。
贺遐不等崔敏之回神,扶着崔敏之的后脑就亲了下去。
唇齿相接的瞬间,崔敏之的意识仿佛离她而去了,剩下的只有感观。贺遐的温度、气味,皮肤交融的触感,冲撞着崔敏之的心,发出雷鸣一般的巨响。
“咚——”
“咚——”
两颗心的共振,不由分说地闯入鼓膜,进入两个人的心底。
“祺王殿下,怪会亲人的。”崔敏之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缩进了床榻最里头,似乎身体与脑子打了一架,脑子短暂地占据了上风。
贺遐太危险了,崔敏之的五感还在沉溺,身体粘着不想走,可脑子已经察觉,在不走,就太危险了。
贺遐亦有些失神,被崔敏之后退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还在生气,直面崔敏之的调戏:“不如敏之小姐让人猝不及防。”
崔敏之“咳咳”被自己呛了两下,好像、似乎,的确是她先动的手。啊不,嘴。
不管怎么说,贺遐的确是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也算是达成目的。
“你放心,在我的仇没有报完之前,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涉险的。”崔敏之错也认了,该下的保证也不能落下。
贺遐终于有了好脸色,笑意爬上眼角,带着柔情,看得崔敏之也忍不住浮现笑意。
“对不起。”贺遐亦有些惭愧,“我不该觉得你会是不分轻重的合作伙伴、更不该揣测你是故意让我担心的调皮丫头!”
“那是!”崔敏之骄傲地扬起脸,“父亲可是从小就把‘不做亏本买卖’六个大字刻在我脑门上的!”
崔敏之挑眉:你当我俞家那么大产业怎么挣下的?
不分轻重、试探人心,可不是做生意的品质。俞丰年能以一己之力为挣下产业,从来就得衡量付出与得到,交给崔敏之那么多道理,这一条绝对是分量最重的一条。
崔敏之早就将这六个字刻入心头,哪怕来不及思考,都会下意识做出衡量。
冒险?当然也会。但一定是她衡量过值得,才会做出这样选择。保守与激进之间,有一条模糊的分界,拿捏住这一条线,才能迈向成功。
崔敏之从没有放弃自己底色,正如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该做的事。
“接下来你准备如何?”贺遐给崔敏之带来了宫里透出来的最新苗头。“皇后娘娘不会放弃这场联姻,会选择让安乐侯府妥协。”
崔敏之一歪头:“在皇后娘娘那里,我是什么通情达理的人吗?”
贺遐低眉轻笑:“的确——”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