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姜琴是自己一个人来问这些事情,大家还真不一定会跟她说。
但刚刚姜琴可是白主任亲自带来的。
几个办事人员互相对视了一眼。
眼里有些蠢蠢欲动。
办养殖场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两个人就能办成的,从上头安排下来任务,到后勤部每个科室的干部去一一落实。
从军属报名拨款审核,到和省里养殖场沟通培训,再到养殖场的场地选择和建设。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时间紧任务重,那可不光是去培训的七个人累,这几天下来,后勤部从人事科到财务科再到基建营房科,几十号人为了一个养殖场忙得团团转。
就算是刨除那些政策上不能说的细节,能说的也实在是不少。
只是她们做的这些后勤保障工作平时也没人问,她们自己也没当回事。
谁能想到,就这事儿,还能上板报啊。
哪怕只是妇联的板报。
那看的人也不老少呢!
哪怕不会直接写到自己的名字,但自己做过的工作上了板报,被那么多人看到,想想也光荣啊!
于是,来后勤部的时候,姜琴用来随时记录自己思路和想法的本子上,还只写了寥寥两三页纸。
等到她终于从后勤部办公楼里出来的时候,本子上满满当当记了几十页,全都是后勤部各个科室的员工在这次养殖场里做的事,起到的作用。
让姜琴感到惊喜的是,这件事里竟然还真跟妇联相关。
之前后勤部这边和省里的养殖场沟通培训人员的时候,养殖场一开始是说最好找两个力气大的男同志来培训。
因为养殖场的很多工作都涉及到搬运和运输等体力活。
是实打实需要一身力气才能胜任的。
一开始其实连后勤部白主任也都在考虑这件事了。
毕竟这个养殖场从一开始也没说只招女同志,而且的确是时间紧任务重,安排几个男同志过去培训,能早点完成培训,不管是对军属还是对军人都是好事。
就在白主任要松口之前,还是妇联的金主任知道了这件事,特地跑来找白主任沟通。
不光是自己来了,还找了毛丫和另外两个已经报名参加培训的军嫂过来,又是当场搬运东西证明军嫂们的体力也够用了,又是立下军令状。
一通折腾,才让白主任答应,第一次培训人员名单还是以军嫂为主。
至于以后需不需要增加男同志,还是要看这一批军嫂们的培训表现。
这件事未必要写到板报上,但也的确让姜琴确认了一件事。
妇联很重视开办养殖场这件事。
这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这次板报要以养殖场为主题的决心。
与此同时,张玲子挂了电话,美滋滋看了眼毛丫。
“听见没?我可是要上板报了!妇联的板报!”
毛丫:“……不是你,是我们一起。而且你不是不喜欢姜琴同志吗?干嘛还这么高兴。”
张玲子笑容一顿,眼神有些飘忽,清了清嗓子:“那人家都主动来找我了,我这么宽宏大量的人,还能不跟人和好?”
脸皮可真是厚啊。
此时,毛丫意外的和宿舍里的何婉共感了。
人不要脸起来,是真的无敌。
张玲子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她还嫌毛丫走得慢,又觉得和毛丫说不到一起去,三两步就甩开毛丫跑远了。
毛丫也没追她。
主要也是实在是没力气追了。
今天下午,其他六个人是去配饲料,的确是累。
但她干的活也不遑多让。
她和钱师傅两个人就把今天上午清理出来的几百斤鸡肥给处理了,那草叉在她手上从一开始的挥舞自如,到后面重如千斤。
等到几百斤鸡肥处理好,她的手抖得不像话,连钱师傅都特意叮嘱她,今晚回去一定要用热毛巾好好敷一敷,按一按,要不然,明天早上起来,手臂会酸痛得什么也干不了。
要不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她这会儿恐怕连走路都没力气了。
不过虽然身体很累,毛丫心里却是高兴的。
从决定放弃在老家县城的临时工岗位,带着孩子们随军开始,毛丫面上不显,嘴上也大包大揽,但她没办法骗过自己。
她心里其实一直在担忧害怕。
她要是没有过自己挣钱自己花的生活,那她或许也会跟村里很多人那样,觉得只要自己男人能挣钱,自己和孩子们就有好日子过。
但偏偏她有过一年多自己挣钱自己花的生活。
她无法想象自己再次回到手心向上问别人要钱的生活。
她也怕梁长江跟村里很多男人一样,挣了钱就打老婆,到时候她手上没钱,还来随军了,连回娘家都没办法。
这种忧虑一直到她报名参加培训,才终于慢慢开始消散。
身体的疲惫反而让她对自己重新有工作这件事更有实感。
再加上刚才姜琴打电话来说的事情。
张玲子是单纯为了自己能上妇联板报而高兴。
毛丫却是为了姜琴言语间提及的“为妇联出板报”这件事而高兴。
真好。
自己有工作了。
自己喜欢的姜琴妹子也在妇联有工作了。
毛丫光是看着夕阳看着路边的树木草丛都忍不住高兴,对一路上遇到的养殖场工人更是笑得灿烂,走路都带着点跳跃。
哪怕皮肤有些黑,但亮晶晶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容,还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毛丫是个生脸。
被她笑脸相待的养殖场工人大多不认识她,一时还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年轻男同志没看脚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还好边上的同伴拉了他一把。
“今天有这么累吗?走路都晃神?”
年轻男同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尾余光追着已经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女同志。
“那个女同志你们认识吗?是哪个区的新人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一边问,男同志的耳根都有些发红。
同伴顺着他的话往后看了一眼。
瞬间明白了。
顿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你当然没见过啦,她就是之前说的葫芦岛上来参加培训的军嫂。”
“哗”。
一盆凉水泼下来。
男同志脸上荡漾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少男情怀总是诗,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毛丫此时满心满眼只有工作,在下午忙起来的时候,甚至连大妞她们三个孩子都没想起来过。
就更别说是路边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男人了。
这种为了明确的目标而努力的感觉,让毛丫的血液都有些沸腾。
而与此同时,张玲子还在为了自己能上板报而兴奋。
为了不让这件事落空,一进宿舍,她就大声转告姜琴的话问她们:“姜琴同志替妇联出板报,内容是咱们养殖场工人培训的事情,可能要把我们的画到板报上去,她让我问你们愿不愿意!”
这话一出,不算大的宿舍里,好几个人纷纷开口问道。
“妇联?”
“板报?什么板报?”
张玲子:“哎呀,就是妇联办公室外头那个黑板呀,之前不是好长时间没换新的了嘛!”
有人好奇追问了一句:“怎么是姜琴同志画板报?她也不是妇联的呀。”
上铺装睡的何婉晴也默默伸长了脖子听着。
张玲子还真被问住了。
她刚才只顾着高兴自己能上板报,还真没问姜琴这件事。
但张玲子哪能让人发现这一点。
就算是没问,她也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没准人家现在进妇联了呗,你就说,愿不愿意吧!姜琴同志可说了,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上板报的。”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所有人都连连点头。
“没想到我还能上板报呢!”
“诶哟姜琴同志认识我吗?她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可别给我画丑了。”
边上一个关系好的军嫂笑着调侃她:“哟哟哟,爱美得嘞。”
也有人想到了她们早上出发的时候,刚好就碰见了姜琴。
“原来那个时候姜琴同志是来送我们的?!那她肯定瞧见我穿什么衣服了吧?”
这话一出,倒是提醒了其他人。
顿时好几个人懊恼道:“早知道,我今天出门就穿体面一点的衣服了。”
“这姜琴同志也真是的,也不早说要画我们,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边上有人反驳道:“我估摸着,姜琴同志要的就是咱们没准备最自然的样子,这要是人人都穿得体体面面的新衣服,哪像是要去培训参与劳动的。”
听到这话,大家一想,还真是。
这下,那点细微的抱怨也都消散了。
大家连连感叹:“这姜琴同志不愧是个文化人,想得就是周全。”
“怪不得人家能进妇联呢,啧啧。”
耳边是其他人对姜琴的连连吹捧。
一口一个“文化人”,何婉晴总觉得,她们话里话外在影射自己。
她躺在床上,手指缠紧了被子的一角。
下午在饲料中心受到的“羞辱”和现在大家对姜琴的吹捧仿佛也融为了一体。
让何婉晴的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凭什么?!
凭什么姜琴能进妇联?!
她有哪里不如姜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