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已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即使身在燕国府，贾珠也能感觉到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

    贾珠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缺衣少食的百姓呢？

    竹柏皆冻死，况彼无衣民。

    乃知大寒岁，农者尤苦辛。

    饥饿和寒冷，是冬天最大的考验。

    史鼐带着西山大军还在赶赴云南的路上，冬日行军，更添了几分艰苦。

    隆正帝正在期盼着一场胜利，好挽救大乾走出困境。

    神京的百姓也在期盼着胜利，希望战争不要扩大化，摧毁如今稳定的生活。

    战争苦的是百姓，死伤的将士是百姓，纳税出钱的还是百姓。

    每一粒军粮，每一片铠甲，每一把战刀，都来源于百姓。

    原礼部尚书盛以弘和兵部尚书何陈新顺利入阁，邀请文武百官举办升职宴。

    大乾朝政艰难，所以有意控制了宴会规模，只请了朝中要员参加。

    但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盛府和何府门前，每天都排满了来送礼的长队，热闹非凡。

    不管是门生故吏，还是豪商士绅，无一缺席。送礼不一定能拉近关系，甚至都不能亲眼见两位阁老一面，但不送的人，以后一定会被穿小鞋。

    当然不会是两位阁老亲自出手，这种小事，他们压根不会过问，甚至根本不知道。

    但是，下面的人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处理。

    甚至是毫不起眼的小乡绅，送过礼的人会以阁老门生自居，以此打击其他乡绅。

    这就是社会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种生态。

    两位阁老有错吗？

    他们好不容易升官，别人自愿送礼，他们不收还推脱不掉，鉴于人情就收了。收了一个人的礼物，自然也就不能拒绝其他人的礼物，不能厚此薄彼得罪人吧。

    谁会做赔本的买卖？送礼是为了以后在其他地方赚的更多。

    层层传递下去，最后承担的人是谁？

    还不是那些被盘剥，毫无反抗能力的百姓。

    送礼的人有错吗？

    他们不送，就会被别人针对，好不容易积累的身家，就有可能在顷刻间瓦解。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共同交织成这么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无论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没办法挣脱，除非你自愿成为被盘剥的最底层的人。

    所谓上层人的人脉交往，不过是用着底层人的钱，维护着他们自己的关系罢了。

    如果这些钱能用于改善民生，抚慰百姓，隆正帝也不至于为大乾的命运头疼了。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

    这样的朝廷，还有救吗，还有必要救吗？

    近几年，甘肃、陕西一带久旱不雨，草木枯焦，乡民外逃，饿殍载道，加之疫疾肆流，死民甚多。

    但朝廷用了多少银子赈灾呢？

    连太上皇丧事的零头都不够。

    田地中颗粒无收，但是朝廷的税却一点也不能少。

    大乾的财政本来就处于收支平衡的边缘，少了一省税收，支出就会有窟窿。

    与其颗粒无收还要被征税，百姓们不如选择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或逃荒，或打家劫舍。

    离开土地，农民就没了任何收入，也就没有维持生存的手段。

    卖儿卖女者有之，易子而食者有之，饿殍遍地，只余尸骨，却无尸身，堪称人间炼狱。

    陕西省府谷县清水镇黄甫乡。

    因天灾乏食，有一伙人打劫富家粮食，以接济灾民。

    刚开始只是小打小闹，纠集了同乡三五个人，在乡绅地主家里偷窃粮食财物。

    但只要有粮，就会有人，不到几日时间，队伍迅速发展壮大，已经有了数十人。

    这个队伍的首领叫王嘉胤。

    王嘉胤深知，单凭一己之力难以成大事，必须团结更多的力量。于是，他积极联络乡党，吸引流民，宣传劫富济贫的思想，号召大家形成一个集体。

    队伍再次壮大，不到月余，便聚合了千余人。

    有人之后就要练兵，形成战斗力。

    陕西本就是九边重镇，退伍的将士不少。

    王嘉胤特意吸纳了很多退伍的将士，这些人拿上武器就可以立马参加战斗。

    王嘉胤组织了数百人，平日里以打猎、捕鱼为生，实际上则在暗中训练武艺。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经常在夜间进行模拟战斗，以提高队伍的战斗能力。

    随着队伍的不断壮大，打劫乡绅地主已经不足以维持整个队伍的消耗了。

    经过月余时间的准备，王嘉胤决定带着这数百人，进攻清水堡。

    清水堡属于陕西榆林卫，是延绥镇东路的重要军寨，依山坡而建，周长1.5公里，高6米，有东、南、北3个城门楼。

    虽然攻打不易，但是里面存放了大量的粮食以及武器，只要打下清水堡，他们就有发展的根据地。

    十一月初的某个深夜，天空飘着小雪，众人相聚于一个简陋的草屋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王嘉胤坚毅的脸庞。他身旁围坐着几位同样面色坚毅的乡党，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未来的期待与不安。

    王嘉胤低声说道：“乡亲们，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朝廷的苛捐杂税、官府的欺压、天灾的肆虐，已经让我们无法生存。今晚，我们就从这里出发，去清水堡，去搏一个未来！”

    众人纷纷点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他们知道，这一去，便是生死未卜，但他们更清楚，如果不反抗，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苦难。

    是夜，王嘉胤带领着一支由数百人组成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清水堡的城门。

    “动手！”王嘉胤一声令下，众人如同鬼魅般冲向城门。他们迅速解决了守门的士兵，打开了城门，放进了后续的起义队伍。

    起义队伍如潮水般涌入清水堡，他们高喊着口号，挥舞着刀枪，与守堡的将士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刀光剑影中，起义队伍逐渐占据了上风。

    起义军付出伤亡百余人的代价，全歼驻守在清水堡的将士。

    守堡将领至少是一个把总，下辖四百四十人，但是他们居然打不过没有武器的数百平民。大乾将士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当然，深夜突袭才有此战果，但也说明，清水堡的防守一点都不严密。

    次日天亮后，起义队伍已经完全占领了清水堡。

    王嘉胤开仓放粮，赈济穷人，将粮食分发给当地的百姓。

    这一举动赢得了当地百姓的热烈拥护和支持，更多的百姓纷纷加入起义队伍。

    清水堡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的第一战，从现在开始他们就不再是百姓了，而是起义军，也是朝廷眼中的叛军。

    这和小打小闹的劫富济贫不同，攻打朝廷城堡，就是公然反叛大乾的统治，公然和隆正帝为敌。

    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有一种选择叫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