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霜！”

    秦小霜经过半山坡一片茂密的玉米地时，突然听到了一道低沉略显嘶哑的声音。

    她放松的背脊突然一僵，猛地朝侧边的玉米地里看去。

    宋代文看见秦小霜发现他了，就踩着脚下的小麦茬儿，向她走了过去。

    “秦小霜，你这是休五一假吗？”

    秦小霜没想到在后山坡上随便逛一逛，都会碰到宋代文。

    她不想搭理他，就低头继续朝山上走。

    宋代文好不容易才碰到自己念念不忘的人，自然不肯就这样让她走了。

    紧走几步，追上她，并向她伸出了手。

    宋代文情急之下想拉住她，“秦小霜，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一说。”

    “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

    秦小霜避开他的手，觉得自己现在半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秦……秦小霜，”宋代文料想过秦小霜可能不想搭理他，但真的看见对方避他如蛇蝎，心里还是很难过，迅速红了眼眶。

    ——

    宋代文跟秦珍珍结婚第二天就开始分床而睡，至今已快小半年了。

    他以为这一辈子，他跟秦珍珍就这样过下去了。

    他除了在乡畜牧站上班，回到家就感到憋闷得慌。

    虽然现在秦珍珍整天除了伺候瘫痪在床的宋奶奶，也会帮家里做一些别的家务活。

    脾气比起刚嫁到宋家，也收敛了不少。

    可宋代文看到她，就是提不起哪怕一丁点兴致。

    这几个月以来，宋代文心中的苦闷无法排解，就养成了抽烟喝酒的恶习。

    家人苦劝也无用。

    秦珍珍觉得丈夫喜欢抽烟喝酒也不是什么多大的毛病。毕竟，这十里八乡的，沉溺于抽烟喝酒的男人比比皆是。

    她还趁着宋代文喝醉酒的时候，爬过一回他的床，可是被男人一脚无情地踹了下去。

    自此，秦珍珍再不敢轻易地近他的身。以为宋代文还是恼她把奶奶气得中风瘫痪，只好寄希望于以后，等日子再长一点，宋家人总会发现她秦珍珍的好的。

    其实，宋代文对秦珍珍毫无兴趣，不全是因为她把奶奶气得瘫痪在床。

    更是因为自从他结婚以来，他时常陷入梦魇当中。

    尤其是今年开春以来，他几乎夜夜梦魇。其实，可以说是绮梦。

    因为，他时常梦见他跟秦小霜结婚以后的生活场景。

    睡梦中，他是幸福的。可是第二天醒来，他就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

    周而复始。搞得他都以为自己忆怔了。

    可是，他又乐此不疲。

    每当夜晚来临，他就盼着快快入梦；清早，他下意识地又不想醒来。

    可是，每天清晨，他都被院里他娘烦躁呵斥鸡鸭狗们的声音，或者奶奶在屋里叫嚷快来人的嘶哑嗓音，给惊醒了。

    那一刻，宋代文就像是一下子，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让他还没起床，就对一天的生活充满厌恶与畏惧。

    可是，无论如何，日子还得过下去。

    每天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有一天，宋代文实在忍不住，就一个人悄悄去找了唐神婆。

    想请她替自己几个月以来异常的梦境解惑。

    冬去春来，面容枯瘦的唐神婆好像越来越小了。脱去了寒冬里厚重的棉衣，整个儿很瘦小的老太太，坐在那儿，很容易犯春困的样子。

    仿佛知道这个宋家小子会去找她似的。

    她端坐屋内，听宋代文一脸迷醉地说起梦中情景。水碗也不用看了，只是伸出她那瘦骨嶙峋的好似裹着松树皮儿似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宋代文的眉间。

    而后叹道，“唉！作孽啊。那是你前一世的姻缘。”

    宋代文惊呆了。

    “唐婆婆，真的有前一世吗？我前一世的事情，咋还会记得？”

    作为念过高中的农村知识青年，宋代文本能地抗拒这关于前一世的说法。

    “咋……咋没有？这世上……来来往往的人，不都是生生世世来……来了一趟又一趟吗？不过是世人自己不……不知道罢了。”

    瘦小的老太太，早就没有了满口牙齿。说起话来，干瘪的嘴巴有点漏风。

    她嘟哝着说话的时候，宋代文有点听不太清楚。

    但他大体明白，唐神婆是说有前一世的。

    “那唐婆婆，您是说，我跟我梦中的人，前一世有过姻缘？那这一世……”

    宋代文的声音，透着隐隐的兴奋。

    他也不知道兴奋什么。

    “大抵是吧。”唐神婆点头，“不过，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与这一世没啥……没啥干系。”

    宋代文刚有点热乎的心又冷了下来，

    “如果，与这一世没有关系，怎么我会老是梦到呢？”

    “还能因为什么？”唐神婆瞪他一眼，

    “可能是因为前一世，你自己欠了什么债，搅得自己这一世也不……不得安宁吧？”

    是这样吗？

    宋代文倒希望自己前一辈子是欠了秦小霜的，这样的话，这一辈子自己就可以还她了。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跟她扯上关系了。

    总好过这样再无牵扯、形同陌路的好。

    宋代文现在好歹是每月有工资可拿的人，手头比以前稍宽裕些。他走的时候，给这位替他解惑的老神婆大方地留下五块钱。

    “劳烦唐婆婆了。这点钱您老拿着，买点好的，补一补身子。”

    唐神婆的话，在附近村里众多上了年纪的村民眼里，是颇具信任度的。

    宋代文回去后，半信半疑了一阵子，后来也渐渐信了。

    或者说，他从内心里，更愿意相信唐神婆说的是真的。

    如果，上一世自己跟秦小霜是做过夫妻的，那还不错。

    可是，上一世自己到底亏欠过秦小霜什么呢？宋代文无从知道。

    既然有欠，那能还就尽量还吧。

    宋代文也不知道欠了秦小霜什么，也不知道该还些什么。

    只是比从前更加关注秦小霜的一切了。

    他明白，现在的秦小霜已经是他高不可攀的了。

    更何况以他这样已婚男人的身份。

    他更不应存在任何觊觎之心。

    但是，每次想到秦小霜，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下去；

    每次看到秦小霜，他都会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就像现在，宋代文看到秦小霜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急切地想让她为他停留下来，哪怕只是一会儿。

    ——

    尽管，秦小霜不想跟宋代文说话。

    但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看宋代文拦住她，真有话要讲的样子，只好停下脚步，看向他。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

    宋代文能有什么事儿非要跟秦小霜说？其实并没有。

    无非是想说，如果以前，甚至是上一世，他宋代文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他以后会尽量弥补她的。

    可是他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

    “你相信前世吗？前一世我们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