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长就火急火燎地一路小跑赶来高青丘的办公室。
他跑得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
打湿了衣衫领口,
进了门还没来得及坐稳,
就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缓了一瞬,便竹筒倒豆子般讲起水泥经销商的事儿,
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高先生呐,这水泥的事儿可耽搁不得!
您是不知道,现下工地用的那些水泥,来路五花八门,
质量更是参差不齐。
我昨儿去工地巡查,好家伙,
好多楼刚起了个架子,
那墙体就灰扑扑、松垮垮的,
拿手一抠,簌簌掉渣,
看着就发虚,指不定哪天就塌喽!”
王保长一边说着,一边瞪大了眼睛,
双手在空中比划,
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额头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高青丘本就重视工程质量,
一听这话,眉头瞬间拧成个“川”字,
右手下意识地攥紧拳头,
“砰”地一声砸在桌面上,
站起身来,目光如炬:
“保长,你办事我放心,
这事儿关乎工程生死,半点马虎不得。
你这就去,把那几个水泥经销商都给我找来,
咱得好好捋一捋这事儿,
不能砸了咱的招牌,
要是出了豆腐渣工程,
咱往后在上海滩可就抬不起头了!”
王保长领了命,麻溜地直起身子,
抬手抹了一只额头的汗珠,
整了整衣衫,拍着胸脯保证:
“高先生,您就瞧好吧,
我这就去,保管一个不落,全给您招来。”
说罢,转身快步出了门,
仗着平日里积攒的人面,
穿梭在街巷里,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
不到一个时辰,
就把给所有工地提供水泥的10个经销商一股脑儿全招来了。
高青丘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
脊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目光如炬,挨个打量着来人。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一个身形高大、鼻梁高挺的洋人身上,
心头一动,脱口而出:“史密斯?”
那洋人先是一愣,
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随即咧嘴笑开,
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大步上前,张开双臂,
用带着洋腔的中文喊道:“高,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呐!”
两人热情相拥,
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
松开后,高青丘满脸惊喜,
细细端详着史密斯,
拍了拍他的肩膀:“史密斯,许久不见,
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这么精神!”
说着,又上下打量一番,
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做起水泥代理了?
上次见面,你还是石油总代理呢!”
史密斯收起笑容,
神色有些落寞,
眼眶微微泛红,
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
“高,你不知道,我之前回了趟祖国。
战争可把那儿搅得一团糟,
硝烟弥漫,炮火连天,
百姓流离失所。
虽说打完了,
可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废墟连片,
百废待兴呐。
我家老爷子的产业首当其冲,
受了重创,
开采设备被炸得七零八落,
跟废铁没啥两样,
工人也跑了大半,
都忙着去寻活路了。
更要命的是,
石油开采权被收归国有喽,
家族生意算是彻底黄了,
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说到此处,史密斯攥紧了拳头,
脸上满是不甘与无奈。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又振作起精神,挺直腰杆,
眼中重现光亮: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我们国家有个大厂,早前是做军工的,
现下转行产水泥,
技术过硬,配方精良,
质量那是没得说,产量也足。
我琢磨着,得另寻出路啊,
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
于是就跑来这儿推销水泥了。
说起来也是巧,
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你的工地,
刚进门的时候,可把我惊着了!”
高青丘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声音洪亮:
“既然是老朋友,啥都别说了!
你也别竞标了,
往后这所有工地的水泥,
就都由你独家提供!”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其他经销商面面相觑,
有几个性子急的,当场就涨红了脸,
想要开口争辩。
高青丘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
犹如寒刀出鞘,
那些人瞬间噤若寒蝉,
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史密斯喜出望外,
眼眶都微微泛红,
眼眶里泪光闪烁,
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连声道谢:
“高,太感谢你了!
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往后水泥但凡有丁点儿问题,
你拿我是问!
我一定把最优质的介绍按时送来,
绝不让你失望。”
说罢,高青丘宣布散会。
史密斯兴奋难抑,
几步跨到王保长跟前,
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满脸笑意:“保长,走,
咱找个馆子好好搓一顿,庆祝庆祝!”
王保长自是乐意,
两人勾肩搭背地出了门,
寻了家本地有名的餐馆,
点了一桌子好菜,
酒香四溢,热气腾腾。
饭桌上,史密斯端起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顺着嘴角流下,
他畅快地一抹嘴,笑道:
“这上海滩,机会多,
可门道也深,今儿要不是碰上高先生,
我这生意还指不定咋样呢!
说不定还得四处碰壁,灰头土脸地回去。”
王保长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边嚼边说:
“史密斯先生,你们国家的水泥是真好,
标号足,黏性强,
可比咱这儿市面上那些杂牌货强多了。
就是咱本地那几个经销商,忒难缠!
三天两头往我那儿跑,
又是送礼,又是塞票子的,
好家伙,那礼堆得跟小山似的,
就想让我多进他们的货。
我王保长虽说爱占点小便宜,
但大是大非面前可不含糊,
质量不行,天王老子来说情都不好使。
不过都是邻里乡亲的,
抬头不见低头见,
偶尔也用他们一点儿,
谁成想,这帮人黑了心,
净拿些次品糊弄事儿,
简直没了良心!”
王保长说着,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满脸怒容。
高青丘皱了皱眉,
放下筷子,表情严肃:
“行了,保长,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
往后水泥供应全权交给史密斯先生,
你可得盯紧喽,
但凡有差池,立马跟我说。
工程质量是咱的命根子,
容不得半点马虎。”
“放心吧,高先生!
有我王保长在,出不了岔子!”
王保长拍着胸脯保证,
还用力捶了两下,
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人酒足饭饱,
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史密斯还打了个饱嗝,
满脸惬意。
刚回到住处,还没来得及歇脚,
就见一个和尚站在门口。
这和尚身着一袭破旧袈裟,
衣角随风飘动,
身形清瘦,
脸上沟壑纵横,
却透着一股祥和之气,
双目低垂,双手合十,
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请问哪位是高青丘先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