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点点头,等腿终于恢复知觉后,他抬步走向回廊下的众人。
风将他的下摆吹起,露出白净的靴子。
他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江澄,不移开半分。
那红衣卫似乎有点不解的看着徐闵文,但仍然站在原地候着。
徐闵文抬手指了指紫衣男子:“这人不用武试了,现下就将他安排在我院中。”
红衣卫一脸为难道:“这...这规矩..”
徐闵文转眼盯着那红衣卫道:“规矩是我家定的,难道我还说了不算?”
红衣卫拱手:“属下不敢。”
徐闵文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才镇定的对着江澄道:“你,跟我走。”
江澄蹙眉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是不介意跟着红衣卫走的,光明正大的留在徐府这是最好的选择。
尤其是徐氏宗主还尚未回来,他的时间并不多,必须在徐若间回来之前,将万念的爹和丈夫带出去,这样外城的那些病人才有救。
但是。
江澄垂眼看着面前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孩子,一些被遗忘的往事一股脑的涌上脑中。
对方被遗弃在乱葬岗的模样,乖巧跟在自己身后打瞌睡的模样 ,说要帮自己寻找重要之物的模样,以及,为了让自己心安,不得不走向深渊的模样。
红衣卫带着一众人早已退下,徐闵文就站在江澄面前,耐心极好的等着江澄朝自己迈出一步。
良久,黑靴缓缓抬起,朝着自己抬了一步。
紧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徐闵文没忍住抬手了一瞬,却听见这附近都是来往的脚步声,他不得不咬牙压下颤抖的手,转身哑声对江澄道:“跟我走。”
阿澄哥哥。
徐闵文带着江澄来到自己的院子,他不能说这院中毫无耳目,但至少,在父亲不在的期间里,他可以放心的将所有人挡出去。
江澄走到这个熟悉的院子后,再次驻足在原地,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寻找蓝曦臣的时刻,听见对方箫声后情不自禁的奔向对方的模样,好像还在前一刻。
背后被环上了一双手,少年的骨骼是那样的脆弱,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不停的发着抖,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澄哥哥...我以为你忘了我...不要我了。”
时光仿佛被重叠,那时在这个院中,江澄召来三毒也是这般,徐闵文从背后抱住自己,随自己去寻蓝曦臣。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院子,江澄的手也不禁颤了下。
他缓缓转动着指尖的紫电。
听不出去情绪道:“...阿闵,放手。”
徐闵文闻言将江澄揽的更紧:“我不...我不放。”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害怕,江澄不再废话,他拉开徐闵文在自己身前死死攥着的手,道:“我有事问你。”
徐闵文的劲力不及江澄,双手轻而易举的就被拉开了。
江澄转身微微弯腰,他不再躲避,也不想在不能改变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他问徐闵文:“这是第几天?”
对方眼睛红红的,不难看出他见着江澄的激动。
徐闵文:“什么...什么第几天?”
江澄深吸一口气:“...这是我带你离开乱葬岗的第几天?”
徐闵文声音闷闷道:“第五十六天,近两个月...你都没有给我写过任何信...也没有来找我。”
他仰头,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望着江澄:“...你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应付我的...是不是?”
看着对方干净的眼神,江澄喉咙滚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是的,我不知你的地址,信写了也寄不过来。
不是的,我派人找过你。
只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你早已身陨。
这些消息哽在江澄咽喉中,吐不出半分。
江澄巡视了周围一圈,提步走向了右边的一个亭子。
徐闵文红着眼眶,见江澄没回答自己的话,背对着自己就走后,这段时间的委屈化作实质,眼泪说落就落的滴在地上,瞬间就打湿了下巴。
在徐府强行装作长大的少年,在江澄的几句话间,瞬间溃不成军。
那些强行装上的铠甲,努力打直的背脊,面对着江澄时,就如同棉花一般,轻飘飘的就被拿了下来。
直远处传来江澄的声音:“杵在那儿干什么,过来!”
少年才如梦初醒般的抬头,泪水因为他的动作被甩出了眼眶。
在日光的照耀下,江澄被这孩子搞得心软了片刻。
他不由得放轻声音片刻:“过来...你不是想要解释吗?我给你。”
那少年嘴一瘪,江澄见状哪儿还不懂他要干嘛,立刻站了起来,狠声道:“不许哭!”
他蹙眉,以前金凌小时候大哭大闹前,必定都是嘴一瘪,一抬头就放声大哭,除了江澄,谁来哄都不管用。
江澄头疼的看着朝着自己小跑过来的少年,头疼的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
那少年红着鼻尖,规规矩矩的站在江澄面前。
江澄看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将袖中的帕子递给他:“擦擦!你看看你...鼻涕眼泪都糊一脸了。”
少年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接过带着温度的手帕,洁白的绸缎上面只绣了一个江字。
想来是江氏府上统一的。
他轻抚片刻后,一点一点的擦着脸上的泪痕。
也只有在此时,江澄才细细的打量着少年的手。
修长嫩白,是没有使用过武器的手。
他思考片刻,将手试探的放在徐闵文腹前,引的对方一颤,却乖乖的没动。
结有金丹...
难道修的不是剑道吗?
江澄压下心中猜想,示意徐闵文在旁落座。
对方坐下后,江澄清了清嗓子,才道:“你那时并没有告知我,你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徐闵文点头片刻,又摇头:“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江澄一噎:“...我的身份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就算写了信,我也不知道寄到哪儿。”
“株洲这么大,我不可能让信差满城的去找一个名叫阿闵的人。”
江澄将右手搭在徐闵文的肩膀上:“阿闵,我派人找过你,得到的消息却是你早已不在人世。”
“我不知道那人是跟你同名,还是有人在刻意隐藏你的消息。”
“我那时忙的抽不开身,云梦离不得我片刻,我的家人也离不得我分毫,所以我不能离开云梦,千里来到株洲,你...能理解我吗?”
他那时为了重新拾起父亲在时,云梦的辉煌,经常几天几夜不睡。
金凌又小,江澄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爱说话,只是沉默的抱着金凌,又或是埋头批改宗件。
想到乱葬岗的那个少年,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派心腹去株洲,寻一个只知道小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