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个半月过去,手边的文书似是批改不完一样,江澄捏了捏眉心,唤来了管事:“江叔,之前我回来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江管事拱了拱手:“宗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江澄嗯了一声,指了指桌上堆叠的文书:“把这些拿给江少平,让他批改好了直接送出去,不用再来过问我了。” 江少平是江澄的心腹之一,算是五个当中比较稳重的一个。
江管事诶了一声,拿过书桌上的文书便走了出去,贴心替江澄关好了门。
江澄放下了毛笔,转了转手腕,本该是日日做的同一件事情,不知为何只觉得疲惫不已。
他起身走向窗外,寒冬已至,外面的树枝光秃秃的毫无生机,江澄看了一会儿便关上了窗,他拿上屋内的披风,披上走到了院中。
云梦是很少下雪的,不知是否是今年的冬天太过寒冷,江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竟不知一会儿是会下雨还是落雪。
他在回廊坐下,从前并不觉得院子空旷,如今却是少了些滋味。
又想他了,江澄阖下眼帘。
多久才能见面呢,他知道身为宗主会有多忙,从他回来到现在,陪着金凌过完两天节后,对方也紧赶慢赶的回了金麟台去处理事务。
自己一路忙到今天,才歇气了一会儿,可也就这一会儿,思绪便飘到了云深不知处的某个地方。
而这个时候的寒室,蓝曦臣正把手中的文书递给了门生,随后打开了他之前找人定做的茶具。
之前那一副茶具,手感温滑无比,他自己也很喜欢,只是江澄有时候太过冒失,怕他再烫着自己,蓝曦臣便重新选了一个材料。
他挑茶,洗茶,冲茶,慢慢习惯着这一套新茶具,想着江澄拿着他喝时的样子,这般温度,蓝曦臣摸着杯壁,想来应该不会再被烫到了。
庭院下着大雪,蓝曦臣一口一口的喝着茶,茶香四溢,他的眼神不自觉就泛了空。
他们隔着不同的地方,在互相惦记。
江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又进门继续批改文书,一会儿还要去校场上看一看门生最近的进度,江澄喝了口热茶,再次拿起了毛笔。
午后的风仍旧带着一丝寒意,江澄就在桌案前,埋头改完了所有的文书,他未察觉到饿意,便起身前往了校场,走在半路时却被守门的门生喊住了。
江澄转头看去:“何事?”
门生:“宗主,这是蓝氏送来的。” 他手中抱着一个箱子,朝着江澄递了递:“是直接给您,还是放到书房去?”
话音刚落江澄已经伸手接了过来:“下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门生退下后,江澄颠了颠手中的箱子,不明白这么轻的东西为何要用如此大的箱子,他放在回廊上,才发现箱子并没有被封好。
江澄蹙眉,难不成路上弄坏了不成,他伸手打开虚虚阖上的箱页,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瞬间愣在了原地。
三只小奶狗乖巧的趴在一起,窝在被人贴心安放的毛毯上,此刻正在呼呼大睡。
江澄一时间屏住呼吸,那只戴着紫电的手,从来都是有力且利落,但此刻却轻轻的颤动着,小心翼翼的去摸了摸小狗的耳朵。
怕吵醒它们,又觉得不可思议。
江澄此刻竟有点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呆呆的坐在回廊上,看着里面一白一黄一黑的幼崽,童年破碎的梦好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蓝曦臣修复好了。
原来他想要的,一直都是这么简单,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
小白狗好像是察觉到江澄的情绪,它拱了拱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就瞥见了江澄搭在一旁的手。
毛毯太过柔软,睡的它浑身没劲,但是它还是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在箱子边缘,挨着江澄的手舔了舔。
一旁走神的江澄回过神来,察觉到手指的湿热,他迅速低头看去,眼神毫无察觉的柔软了一瞬,他按了按小狗的鼻子:“怎么,是饿了吗?”
话音刚落,江澄就看到了一封薄薄的信纸,在一旁被小白狗压了很多褶皱。
他伸手拿起,心中已经知晓是谁送的,却还是忍不住期待。
晚吟,
那天陪叔父下山采买东西时,碰巧遇到了一位妇人在卖小狗,说是生了太多养不过来了,我见它们可爱,便朝对方买了三只,等到幼崽断奶后,我原本打算亲自送给你的,可宗事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望晚吟谅。
云深不知处对它们来说太过寒冷,我想它们会很喜欢云梦这个地方,也希望你会喜欢它们。
近两月不见,可有按时吃饭,按时就寝?
宗件太多宁愿早起处理,也不要深夜批改,可有记得?
想说的话太多,竟不知从何下笔,原谅我的愚笨。
寒室的茶具换了新的,过些天应该就会到了,你下次来就可以亲自试试了。
那天我赶回云深碰见了一支野腊梅孤零零的在崖边,我就将它们带走,栽在了寒室的窗外,如今开的正盛,香气有时候会飘到我的书房里。
云深不知处的雪下的好大,害我常常就会想起和穆楠在雾山堆雪的时候,总觉得转身你还在我的身边。
晚吟,春天我们见一面吧。
无论多忙,都见一面,好吗?
——蓝曦臣
江澄看了两遍,最终将纸轻轻折好,他低头看向箱子内已经醒了的小白和两只仍旧睡得香甜的小狗。
“欢迎,回家。”
菲菲,茉莉,小爱。
江澄的眼眶很热,心里被蓝曦臣塞的满满的。
他一只手抱起箱子,一只手逗弄着小白,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去校场一事,转身就朝着后厨走去。
绕了两处别院,才到后厨,江澄探头出去,见里面没人,便问旁边劈柴的弟子:“于婶不在吗?”
那弟子正在专心劈柴,一旁突然冒出来的声响吓得他手一歪,斧头直直砍向他的小腿,江澄眼疾手快的甩出紫电抓住宽厚的斧头,扔到一旁。
那名弟子瞳孔睁大,吓得不知该说什么。
江澄蹙眉走过去:“你是那个支系的?”
弟子见到来人后,终于回神,他立刻行礼:“回宗主,我是弓箭院的,今日轮到我们支系的来帮忙。”
江澄立下的规矩,每日都会轮番换人来后厨帮忙,这样既可以让后厨的婶婶轻松,也是弟子们的另一个考核,江澄不会把他们养成五谷不分,只会动武的榆木脑袋。
君子远庖厨,在他这里不成立。
江澄看着低头的弟子:“注意力低下,回去之后多练回镖。”
弟子的头更低:“是。”
江澄这才发现对方看起来年龄不大,这让他不禁想起云深的那个弟子:“你多大了?”
“今年刚满十四。”
江澄蹙眉:“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去哪儿了。”
那弟子支支吾吾的不敢抬头,江澄伸手抬起他的脸,面无表情表情道:“说。”
对上江澄的眼睛,少年根本不敢撒谎:“师兄们去午休了。”
江澄闻言看向一旁堆得高高的,毫无减少的木头:“所以就你一个人劈了。”
他不是反问,那名弟子咬了咬唇瓣,不知怎么回答,于是选择沉默。
江澄抱着箱子垂眸看着面前的孩子,去年他在云深做客,因着是外人的身份,他不方便多干涉什么,只能稍微提点蓝曦臣,守夜的弟子太过年轻,至于蓝曦臣是如何解决的,他并没有过问。
看着紫色莲瓣的家服,江澄拨了拨少年面前的碎发,声音淡淡道:“受欺负了?”
少年放在身侧的手捏紧片刻,又放开:“没有。”
江澄看着他冷冷轻笑:“撒谎。”
那名弟子只是低下头:“我自己会解决,宗主不用管我的。”
江澄盯着他的头顶片刻,道:“谁说我要管你,我只是不允许我底下教出来的门生,偷奸耍滑,与他们身上的莲纹,德性不配。”
见那个弟子不吭声,江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赵瑜鱼。”
江澄心里知晓一半了,外姓门生,向来容易受排挤。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道:“去将于婶找来,让他给小狗弄些吃的。”
小狗?那弟子闻言踮起脚,偷偷去看江澄怀里的箱子,不期的与一只小白狗对视上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宗主,我会做,让我去吧。”
江澄低头与他亮晶晶的眼神对视一瞬,瞥开了目光:“嗯。”
那弟子拍拍手上的灰,刚准备进厨房,就听江澄道:“做好了就去把你那些师兄们都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