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知道，陆谦问的必定会是这个问题，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陆谦身后，脸色煞白的陆可儿。

    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竟然是陆谦的侄女，

    那也就是陆之浩的本家姐妹，

    想想那天夜里两个人的偶遇，互救，缠绵，

    江楠就觉得又荒唐，又无奈，又可笑，

    贼老天，还真爱捉弄人。

    陆可儿紧紧咬住红唇，也在等着江楠的答案，

    此时此刻，她竟然想听到江楠一口否定，是自己杀了陆之浩。

    “陆兄，实在抱歉，是我指使人动的手。”

    都要死了，江楠并不想再隐瞒下去，

    敢作敢当，乃是大丈夫所为。

    陆谦猛地站起来，双眼闪着寒光，盯着江楠。

    陆可儿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赶忙用手扶着牢房栅栏。

    “毁我浩儿尸骨，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可还是你所为？”

    陆谦咬着牙，一字一句吐出来。

    江楠眼前浮现出崔招娣消瘦的身影，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崔招娣的真实身份。

    燕秀秀和胡不归都已经证实，崔招娣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就连他们联手都打不过。

    可是如此一个高手，刻意隐瞒，

    在他身边无利无害，只是做一个任劳任怨的厨娘。

    江楠不明白崔招娣究竟意欲何为。

    不过，现在再去追究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是，是我所为。”

    江楠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回道。

    陆可儿捂着胸口，双眼含泪，微微摇头。

    “你对浩儿所做这一切，可是为给那个自戗的贱婢报仇？”

    陆谦走到江楠面前，隔着栅栏，双手紧握成拳，怒视着他。

    “是。

    蕊姬不是贱婢，她是我的妻子。”

    江楠也盯着陆谦的双眼，认真说道。

    “哈哈哈……”

    陆谦仰天大笑，双眼泛着红光，

    “一个夏家赠予你的家妓，低贱的奴隶，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女人，

    千方百计杀了我的浩儿，还让他死后不得安宁。

    江楠，好，好，好，你做的很好。”

    陆谦抬手扯住江楠的衣领。

    “陆兄，我再给你说一遍，蕊姬不是奴隶，她是我的妻子。

    这天下，人人生而平等，

    你儿子辱我妻子，逼她自戗而死，

    我杀了你儿子，一命抵一命，这很公平。

    你怨恨于我，我自然要认，

    可我要提醒你，郭若水才是罪魁祸首。

    只恨今生，再没机会手刃此贼。”

    江楠说完，握着陆谦的手腕，反手一拧，陆谦就松开了手，

    这么多天的杀戮，江楠不是白白经历的。

    “人人生而平等？

    荒唐，可笑，我儿子的命，莫说是一个贱婢，

    就是你江楠，死一万次，也抵消不得。

    明日，我会让刽子手用生了锈的钝刀子，慢慢砍掉你的头，

    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至于郭若水，我陆家自会查明真相。”

    陆谦红着眼睛，一脚把桌子踢翻，转身拂袖离去。

    陆可儿看了看已经失去理智的陆谦，并没有跟上去，

    而是转身上前两步，直视江楠，

    “那天夜里……”

    “是我。”

    江楠直接回道。

    陆可儿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难受。

    “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可是你照样该死。”

    陆可儿此时此刻的心情，连她自己都无法形容。

    “你的第一个男人？

    陆小姐，当夜你我互救一次，已经扯平。

    出于救治需要，我只是情非得已，做了一些逾越之事。

    其他的并没有过分之举，我如何会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江楠可不想占陆家人的便宜。

    “此话当真？你没有和我……”

    陆可儿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闺阁女子，也不懂得辨别自己是否失了身，

    反正就是当日醒来，看到下面铺垫的暖袍，那个位置一片血迹，

    就想当然的认为，自己中了剧毒，浑身冰冷，

    江楠为了救她，不得不把她给那啥了，才解了毒，落了红。

    “绝对没有，我江楠行事磊落，断然不会趁人之危。

    陆小姐可以找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一查便知。”

    陆可儿激动的情绪稍稍缓和，听了江楠一席话，再想想江楠在山阳县的所作所为，

    她敢肯定江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伟丈夫，还是与她亲密接触的第一个男人，

    若非两家仇怨如此难以化解，她真的愿意与之好好相处。

    “江楠，你为何一定要杀我兄长？一个家奴值得你如此睚眦必报？”

    “陆小姐，若是那一夜你我有了夫妻之实，只要你不嫌弃，

    我亦会负责到底，视你为妻室，舍命护你。

    谁若辱你，害你，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只不过，你我犹如云泥，你自是不能理解我的想法。

    此事我已言明，多说无益，若无它事，陆小姐还是请回吧。”

    江楠拖着脚镣，走回墙角坐下，不再理会陆可儿。

    看着翻倒一地的酒菜，竟然感到很是可惜，

    自己肚子还真的饿了。

    陆可儿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只能转身离开，走到尽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楠。

    ……

    “9527，又有人来看你了。”

    陆可儿离开不过一炷香，狱卒再次粗着嗓门喊道。

    江楠扭头望去，不由得一声苦笑，

    装死的夏飞雄，带着夏婉清，夏婉瑶，还有夏婉蓉三姐妹一起来了。

    “妹夫，你看这事闹得？”

    夏飞雄挠了挠头，很尴尬，很难堪。

    “夏将军，不用喊我妹夫。

    大小姐，拿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江楠再次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栅栏后面，向夏婉清伸出手。

    “江楠，让大哥先陪你吃了这顿饭，喝了这杯酒再说不迟。”

    夏婉清说完，和夏婉蓉一起把木桌重新摆好，

    夏婉瑶含着泪，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上木桌，

    还是四个菜，一壶酒，还是一大碗白米饭，插着一双鲜红的筷子。

    江楠蹲下身子，扯掉一根鸡腿，扒拉着白饭，大口嚼起来。

    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先填饱肚子再说话，免得一会又被踢翻了。

    “妹夫，大哥敬你一杯，以后，以后……”

    夏飞雄涨红了脸，一时语塞。

    “夏将军，喝了这杯酒，就没有以后了。

    大小姐，拿来吧。”

    江楠放下碗筷，接着一口喝下杯中酒，

    抹了抹嘴，再次向夏婉清伸出手。

    夏婉清犹豫一下，还是掏出了和离书。

    江楠展开和离书，也不去看上面的内容，

    索性咬破中指，写下名字，顺势按上血指印，

    一气呵成，把和离书递还给夏婉清。

    夏婉清接过和离书，仔细收好，抬头看向江楠。

    只见江楠退后三步，双手抱拳，对着她躬身一礼。

    大概是吃了饭食，恢复了一些体力，江楠中气十足，

    用整个监牢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喊道：

    “不才江楠，身无长物，孤苦无依，流落此处，

    承蒙夏家大小姐，夏婉清照拂一二，得以在同州城安身立命。

    然江某所创基业，已尽数反哺夏家，并不曾亏欠夏家分毫。

    时逢江某落难，夏家罔顾昔日恩情，落井下石。

    江楠今日已与夏婉清和离，在此言明，

    与夏家恩断义绝，割袍断义，再无半分情谊。”

    江楠说完，刺啦一声，撕掉自己的衣襟，扔在夏婉清面前。

    夏婉清终于还是红了双眼，凝望江楠一眼，掩面哭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