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喝茶
作者:六弓刀   扒墙脚的女御史最新章节     
    一个时辰前,街面上一骑探马绝尘而过,借着月夜清辉,飞驰去了朱雀街。

    司马瞻在王府门前将马勒停,府中几个亲王署官在门外迎候。

    他没有下马,只叫了裴行来问话。

    “这半月京中可有要事?”

    裴行挥退了众人,在他身侧回:

    “听闻陛下病情每况愈下,已经有十几日没有临朝。”

    司马瞻听得皱起了眉头:“怎会这样严重?太医不是说不妨事么?”

    “太医说陛下中了幻毒,每逢夜间就会神志不清。”

    司马瞻轻声重复了一遍:“幻毒……”

    “皇后被禁足在紫光殿,元日不得出,是陛下的口谕。”

    他稍一思量,又问:“李祎呢?”

    “住持重伤,在李府休养。”

    “易禾可醒了?”

    “嗯,醒了。”

    司马瞻调转了马头,这几件事都叫他有些劳心。

    “本王先进宫探望皇兄。”

    裴行上前掐住马缰:“殿下一路奔波,既然前线无碍,邮子已经摇铃去宫中传报,殿下不若在王府歇息一晚,明日再进宫禀事也不迟。”

    司马瞻一脸质询,随着马背在原地挪了半圈,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本王?”

    裴行嗫嚅:“没、没有……”

    司马瞻继续盯他:“你打量骗本王一回,够不够你活命。”

    裴行苦了一张脸,只好答:“是易大人……他今夜去了含章殿。”

    “你果真好样,这种事也敢欺瞒本王。”

    他留下一个阴恻恻的眼神,随即打马而去。

    裴行叫他慑住,半晌在他身后大喊:“殿下还未卸甲。”

    ……

    宫门的太监已经接了邮子的消息去御前传报。

    娄中贵正在含章殿外头发呆,听到传报在门外徘徊了好一阵子。

    终是走到门口回了一句。

    “陛下,晋王殿下派人传报,襄阳无碍了。”

    “朕知道了。”

    司马策额上细汗密密渗出,他捂着流血的伤口,笑问易禾。

    “你说,王弟今夜会不会来?”

    易禾有些心慌,顾不上答他的话,只在殿内四下摸索翻找。

    “陛下这里有没有止血药?”

    司马策摇了摇头。

    “朕这里只有要人命的东西,没有救人命的东西。”

    “那微臣去让娄中贵拿来。”

    司马策一把扯住她:“别去,若给内侍看到,你还有命活么?”

    “朕疼不死……”

    易禾当然知道疼不死,可是失血过多也危险。

    “方才是微臣手重了。”

    “怪朕孟浪,你说得没错,癫痴迷狂都在朕心中,今夜若你不来,朕不知还要昏聩多久。”

    “这么说,是臣扎晚了。”

    司马策惨白着一张脸:“同这个无关……你少跟朕装糊涂。”

    ……

    司马瞻一路跑到中门,两个小太监将门拽开,一抬眼就看见高坐在马背上的人。

    二人惊惶不已,赶忙阻在门前拦下:“中门处不可驭马,请殿下下马。”

    司马瞻一脚踢飞一个,扬起马鞭奔往含章殿。

    玄色披风在他身后烈烈有声,马蹄飒沓惊起了无数宫人。

    娄中贵迎在大殿阶下,朝他和煦一笑。

    “殿下急着进宫述职,也不短一时半刻,您说是不是?”

    “来人,带殿下去偏殿更衣。”

    他朝身后一挥袖,几个内侍便将司马瞻围拢了半圈。

    因为在马背一路颠簸,司马瞻此时有些微微气喘。

    他将手中马鞭指了指娄中贵:“让开。”

    娄中贵伸出两臂一展,面色冷肃:“殿下漏夜而来,又着甲佩剑,实在不宜面圣,请殿下前往偏殿更衣。”

    司马瞻听他还是这话,便抖了抖手边的披风,继续向殿上走去。

    “更好了。”

    “殿下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娄中贵再提一度嗓门,声音已经有些发颤。

    “殿下止步!”

    司马瞻拎起一个内侍丢到脚下:“未必是谁万劫不复。”

    娄中贵他自然不希望宫变,但此时君威需要人来振作。

    他扬手一拍。

    四下脚步纷沓,火把、羽卫、弓弩各就其位。

    拉满的弓弦在寂静的夜里,嗡嗡峥鸣。

    司马瞻知道,只要他的手一搭上身侧的剑鞘,这些弓手就会将他射成筛子。

    ……

    含章殿内,司马策坐于榻上,易禾已经将麻布勒在他伤处一侧止血。

    “他来了。”

    易禾默默点头:“嗯。”

    “朕是下令射杀他,还是让他进来呢?”

    “全凭陛下的意思。”

    “朕的意思……你去里间避着,就是今夜朕死在含章殿,你也不要出来。”

    “遵旨。”

    司马策走到床头,犹疑片刻,还是揭了枕头,将底下的剑拿了出来。

    他走到门边,对外头喊了一声:“让他进来。”

    ……

    司马瞻疾走入殿。

    他没设想过会看到如此景象。

    司马策只着一身叫血染红的中衣,胸襟大敞,被发跣足,左肩还插着一根木簪。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兄。

    倒像是竹林里那些癫痴的浪荡闲人。

    司马策端坐于殿内的胡床之上,声音沉定无波:“边关路遥,王弟连日疾奔,想必腰腿也都累软了。”

    司马瞻知道,这是怪他没有见礼。

    于是撩了衣摆跪地:“皇兄圣安。”

    “平身。”

    司马策远远地冲他抬了抬手。

    “听说氐人没过襄阳,便是去了大凉?”

    “是。”

    “你觉得两国一役谁胜算大些?”

    “臣弟以为两者不分伯仲,无论谁胜,都是我大晋侧卧之榻,还须做长远计。”

    司马策点点头,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朕已知情,王弟可回府安置了。”

    这话说着,眼神却不像送客的。

    而是一瞬不错地落在他脸上。

    司马瞻笑笑,直截了当问他:“皇兄,易禾呢?”

    “哦,她睡了。”

    “王弟要不要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