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春其实多虑了,没有人和他争抢什么赔偿款,也没人在乎那个赔偿款。
刘玉琴走了,白事是在一家普通的酒店办的,来的基本上都是李秀春在量具厂的同事和朋友,当然也有一小部分是李秀满的。
李秀冰在葬礼结束后就走了,她多一眼李秀春的脸都不想看,更别提王慧的嘴脸了。
李秀冰在宴席上敬了酒,结了款便也直接离开了。
李秀春原本是张罗着自己的宾客,自己宴请,也就是AA制的意思。他没想到大哥李秀冰结了款,当然,他也没想着和大哥去抢着付款,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所有的份子钱。
这个家,如今是真的冷清了。
除了李秀春一家,就连李秀满也不愿意再回这个家。
李秀春和王慧乐得自在,刘玉琴走了,他们没有感觉到有多少伤心,毕竟这个糊涂母亲活着的时候,没给过他们多少助力,走了也没添什么麻烦。
反而还给他们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款。
李秀春相当的知足。
现在房子有了,钱也不少,他又是单位的小领导,这样的人生,基本上就等于直接进入巅峰了,还图啥?
但是王慧不这么想。
“这就高枕无忧了?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你个老娘们,你懂个啥!”李秀春冷着脸,骂了一句。
现在他要房子有房子,要钱有钱,哪里还在乎一个王慧?
王慧气得脸都绿了。
“你长本事了是吧?你觉得你现在有房子,有地有钱了?告诉你房子是你爸的钱,也在你爸手里,少跟我整这些没用的!有本事你把这些全变成你的,我就能把你伺候成一个皇上!”
王慧的话,让李秀春嗤之以鼻。
他太了解他这些兄弟姐妹了,他们
不可能跟自己争。
绝不可能。
李家所有人里,似乎只有李秀春一家沉浸在洋洋自得之中。
对于其他人来说,感受到的只有悲痛。
尤其是李秀满。
李秀满静静的坐在家里,望着那张刘玉琴曾经睡过的床铺,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但却永远不会再铺开了。
泪水簌簌地流下来,李秀满无声的哭了。
“妈……”钱笑笑走过来,坐在李秀满的身边,母女两个依偎在一起,静静地流着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李秀满走过去,打开门,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不禁怔住了。
“爸?”
李秀满不可思议地呼唤出声。
这是李国福第二次来李秀满家。
第一次,是李秀满接刘玉琴过来的时候,他象征性地来家里坐了坐。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几年,李国福还能找得到。
“姥爷?”钱笑笑看到李国福,也十分意外。
李国福“嗯”了一声,他背着双手,走进了门。
进了屋,李国福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一袋桃酥,一罐奶粉。
东西不多,但却是李国福第一次主动买给李秀满的。
李秀满的眼圈红了一红。
“姥爷,喝水。”钱笑笑懂事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李国福。
李国福示意钱笑笑把水放在桌上,然后就像审查似的,把屋子打量了一番。
他的目光,落在了刘玉琴曾用过的物件上。
这些物件,被李秀满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好地摆在原来的位置上。
就像刘玉琴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李国福的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恸。
刘玉琴再糊涂,也是他相伴了一辈子的老伴。
李国福不是没想过死,只是没想到,刘玉琴竟然就这么着走在了自己的前头。
生与死,竟然就在眨眼之间。
李国福直到现在,还有点回不过神。
父亲的到来,让李秀满有些不知所措,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李国福显然也有些局促,他连坐也没有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李秀满。
李秀满下意识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信封里装的都是钱,而且,全都是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地被捆成了两捆。
“爸,你这是?”
“这段时间,你照顾你妈,不容易。”李国福说,“拿着吧,笑笑快考高中了。”
说完,他便举步走到了门口。
当关门声响起,李秀满才回过神来,她疾步追了出去。
李国福虽然上了年纪,但因为每天早上都会去公园遛弯儿,所以腿脚倒是不赖。
李秀满追到楼下的时候,李国福已经快要走出这个又旧又老的小区了。
“爸,这钱你拿着,我不能要……”李秀满本想把钱还给李国福,李国福却板着脸,转过了头来。
“咋不能要?你爸的钱埋汰?”
埋汰,是东北话,意为“脏”的意思。
“不,不是爸。你现在也需要多留点钱……”李秀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国福打断了。
“留钱干啥?看病?”李国福的脸色沉了下去,“我身体好着呢,回去吧。”
说完,他就背着手走了。
夕阳下,李国福的背影佝偻,身影孤单,李秀满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两万块,在九十年代,绝不是个小数了。
正因如此,李秀春在看到存折上的数目少了整整两万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李家的钱,钱确实不是李秀春的,但李秀春却知道钱在哪儿。
因而他就像是存了满仓粮的老鼠似的,隔三差五就看一次存折。
两万块,这是多吓人的一件事!
所以李秀春就慌了神似的问李国福,钱哪儿去了。
“给秀满了。”李国福表情淡然地说,“她照顾你妈一辈子,孤儿寡母,不容易。”
“爸!”李秀春当时就炸了,“她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她照顾妈,我照顾您!这钱就等于是咱们家的,咋能便宜她一个外人?”
李国福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爸!”李秀春急了,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么大一笔钱,说给就给出去了?万一你住院,这点钱都不够塞牙缝的!”
“你再说一遍?!”李国福顿时怒了,他下意识地扬起巴掌打过去,心脏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