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绪走后,宋昭月心头空落落的。
她抚了抚隆起的小腹,感受到掌心下的胎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为了腹中这个小生命,她也得更加谨慎小心。
她已身怀六甲五个月有余,虽说眼下胎像也已稳固下来。
但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眼下便老实窝在望舒舍养胎,足不出户。
每日除了散步便是待在屋内,画画首饰样式。
千巧阁,她已全权交予绿珠打理。
绿珠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将千巧阁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也越发红火。
宋昭月偶尔也会为绿珠出谋划策,提点一些管理与营销之法,但多数时候,她皆放手让绿珠大展身手。
她深信绿珠之能,自己也乐得清闲自在。
望舒舍内的诸般事务,则由白瑾和朱缨负责。
白瑾心思细腻,做事稳妥,将宋昭月的饮食起居安排得妥妥帖帖。
朱缨则活泼开朗,总能想出各种法子逗宋昭月开心。
有了她们的照顾,宋昭月只需安心养胎,无需操心其他琐事。
她每日里除了画画首饰图样,便是看看书,练练字,日子过得安稳而充实。
漠北风沙凛冽,旌旗猎猎作响。
裴明绪身着玄铁铠甲,立于点将台之上,身姿挺拔如松,俯瞰着下方黑压压一片的将士。
“燕王殿下千岁!”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彻云霄,声浪几乎要将这片天地都掀翻。
将士们目光炽热,激动地望着高台之上那仿若神只的身影,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这是燕王殿下,他们的战神!
裴明绪微微颔首,接过亲卫递上来的烈酒。
酒液在粗犷的陶碗中荡漾,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此番北上,辛苦诸位将士!”
裴明绪高举酒碗,朗声说道,“与诸位共饮此杯,愿我大晟边疆稳固,百姓安居乐业!”
“燕王殿下千岁!愿为殿下效死!”
将士们再次齐声高呼,举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驱散了漠北的寒意,也点燃了将士们心中的热血。
裴明绪亦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眼中满是豪情壮志。
夜里,大帐之内,烛火摇曳
顾武成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殿下,末将顾武成,参见殿下!”
裴明绪赶忙伸手扶起顾武成,神色温和:“免礼,此次北上,辛苦了。”
“末将不辛苦,能为殿下效力,是末将的荣幸。”顾武成起身,神色恭敬。
他顿了顿,又道:“殿下,末将此次带来一人,还望殿下恩准其入内。”
“何人?”裴明绪略带好奇。
“周勇。”顾武成回禀道,“殿下,此次北上草原,周勇斩敌首六十余人,更是斩杀了敌军左部万夫长!”
裴明绪闻言,顿时大喜。
此前顾武成北上前,特意来求将周勇带上以锻炼一番,未曾想竟有如此惊人战功。
“竟有如此战功!快让他进来。”
顾武成领命而去,不一会便领着一个身形健壮,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男子进了帐篷。
“卑下周勇,参见殿下!”周勇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在帐内回荡。
“起来吧。”裴明绪抬手示意。
“谢殿下。”周勇起身,站得笔直,如同标枪一般。他依旧半低着头,恭敬无比。
“初临战场,毫不怯战,斩敌六十余人,又斩杀匈奴万夫长,实乃勇猛过人!”裴明绪赞赏道。
“卑下不敢居功,皆仰仗殿下洪福。”周勇抱拳,语气铿锵。
“你既有这般本事,便无需再回亲卫营。本王欲你留在顾将军麾下,担任校尉一职,如何?”裴明绪问道。
“这……”周勇迟疑了片刻,并未即刻应承。
“怎么?你不愿?”裴明绪略感诧异。
这可是晋升之良机,常人皆是求之不得。
“殿下,卑下不愿、。”周勇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哦?”裴明绪和顾武成皆感意外。
校尉之职,已是破格升迁,竟有人不愿?
“为何?”裴明绪问道。
“卑下愿追随殿下左右,护卫殿下安危!”周勇语气坚定。
裴明绪和顾武成对视一眼,皆是疑惑。
军中不少将士都是亲卫出身,再由亲卫外放升迁,周勇此举,实属罕见。
“你为何执意要留在本王身边?”裴明绪追问。
“殿下,元宵花灯那日,是殿下和娘娘救了小儿一命。此等大恩,卑下没齿难忘!”周勇跪倒在地,语气哽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卑下这条命,便是殿下的!”
裴明绪这才恍然,原来那日月儿救下的小儿,竟是周勇之子。
“那日救你儿子的,是府中宋侧妃,也算是有缘。不想你倒是懂得感恩。”裴明绪轻叹了一声。
周勇一听,心下了然,那日他所猜果然不错,救他儿子的正是宋侧妃娘娘。
“谢侧妃娘娘大恩!”周勇再次重重叩首,感激涕零。
裴明绪摆了摆手,“起来吧,本王身边不缺护卫。”
“你的勇武,更应于战场之上建功立业。”
“你且去顾将军帐下,待你立下赫赫战功,日后才好报答宋侧妃娘娘。”裴明绪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周勇不解,不禁抬头,一脸疑惑。
裴明绪笑道,“莫要看眼前,你且留待日后,宋侧妃需要你报答之时,再出力也不迟。”
周勇也是个机灵人,很快便领会了裴明绪的言外之意。
“卑下明白!谢殿下!”他重重叩首,语气坚定。
顾武成心中一惊,殿下这是……
待周勇退出后,裴明绪看向顾武成,“此人可用,好生栽培。”
“末将领命!”顾武成恭敬应道。
他自草原归来后,便听闻燕王府宋侧妃有了身孕,如今这周勇又受了侧妃恩情,殿下还特意叮嘱他好生培养。
此中深意,令他不得不细细思量。
龙城,单于大帐内。
气氛凝重,如同暴雪将至的草原,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帐内,匈奴贵族们个个面色铁青,如丧考妣。
“唉……”
一声长叹打破了沉默,大单于阿鲁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往昔,皆为我匈奴劫掠燕北,未曾想,今次竟反遭燕北劫掠!”
帐内众人皆是沉默,无人敢应。
“呼兰部被打散,牛羊被抢,左部此次损失惨重!”阿鲁台的声音,愤怒中带着一丝无力。
闻言,左贤王图拉嘎猛地站起身,怒火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
“大单于,燕王着实阴险!竟趁我等转场春季牧场时兴兵!”
“大量怀孕的牛羊遭受惊吓流产,各部损失惨重!”
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桌案,帐内众人皆是一震。
“如今,呼兰部几近覆灭,此仇不报,我何颜面对左部勇士!”
新任右贤王乌维也愤然起身,年轻的脸上满是戾气。
“大单于,此次右部也是损失惨重!”
去岁云上一战,右部伤亡无数,他父亲达尔坤·巴特尔被俘,至今生死未卜。
想到这,乌维心中更是悲愤交加。
“自从燕王就藩以来,对我匈奴步步紧逼!”
“昔日双方尚可战成平手,燕北主要以防御为主,然如今,燕北大军屡次北上袭我匈奴!”
“将草原当作其练兵场!”
乌维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几乎是在咆哮。
“燕王亡我匈奴之心,昭然若揭!”
“大单于,如今,乃匈奴生死存亡之秋!”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阿鲁台:“大单于,我们须集结兵力,南下燕北,以牙还牙!”
“让燕王瞧瞧我匈奴的厉害,打碎其亡我匈奴之心!”
“否则,若任由燕北年年蚕食,我匈奴实力渐弱,日后必遭灭顶之灾!
乌维的话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大帐内顿时一片死寂。
众人也意识到,近年来同燕北的攻守易势,匈奴于燕北面前已失优势。
且近年与燕北交锋,匈奴非但未占上风,此次更是损失惨重。
阿鲁台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仿佛看到,匈奴的未来,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阿鲁台缓缓环视众人,见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他心中陷入两难之境。
此次不光牛羊损失惨重,不少孕妇人受惊早产或流产。
此前虽掳掠不少蛮族女子繁衍子嗣,可如今遭燕北铁骑突袭,部落新生儿数量未增反减。
若燕北岁岁春季北上,部落新生儿必锐减,未来新的部落勇士也将减少。
长此以往,匈奴必将走向衰落......
阿鲁台沉吟良久,帐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道:“眼下,与燕北交战,胜负难料。”
“部落勇士士气低落,各部元气大伤,急需一场胜利鼓舞士气,威震草原。”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帐内众人,语气决然:“如今尚非与燕北决战之时。”
“当务之急,是弥补损失,休养生息。”
“待秋季水草丰美,牛羊肥壮之际,再图南下打谷草!”
阿鲁台稍顿,目光落在图拉嘎与乌维身上。
“不若先以北蛮练手,重振勇士锐气,亦为秋季南下积蓄力量。”
他想起去年劫掠北蛮的收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去岁劫掠北蛮,所得颇丰,可见北蛮并非如我们想象那般贫瘠。”
“虽不能与富庶的燕北相比,但劫掠一番,也能弥补各部损失。”
帐内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图拉嘎沉思片刻,也觉得大单于所言有理。
眼下左部损失惨重,急需补充牛羊和人口,劫掠北蛮确是良策。
他拱手道:“大单于英明!”
其他部落贵族也纷纷附和,表示赞同大单于的决断。
唯有乌维,心中仍有不甘。
他紧握拳头,恨恨地盯着地面。
他父亲达尔坤·巴特尔被燕北所俘一事,是他们达尔坤一族的耻辱。
他渴望复仇,渴望洗刷耻辱,渴望率领匈奴铁骑踏平燕北。
但大单于的决定,他无力反驳。
他深吸一口气,将满腔怒火压下,低沉地应道:“谨遵大单于之令。”
阿鲁台见众人意见统一,心中稍安。
他大手一挥,“传令下去,各部整顿兵马,准备北上!”
“待到秋季,我们再挥师南下,与燕北决一死战!”
“目标,北蛮!”
帐外,草原的夜风呼啸而过,吹得旌旗呼呼作响。
大帐内的火光映照在阿鲁台的脸上,显得格外坚定。
他的眼中闪烁着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此次北上胜利的曙光。
他深知,这场北上之战,不仅为弥补损失,更是为了匈奴之未来!
裴明绪犒赏三军已毕,正欲启程返回云朔之际,草原探子快马加鞭传来密信。
信上所书,正是匈奴大单于阿鲁台决意北上攻打北蛮的消息。
裴明绪看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阿鲁台,也就这点本事了。”
不过,阿鲁台此时挥军北上,却给燕北带来了天赐良机。
去岁匈奴北征北蛮,奈何寒冬来临,燕北军若北上草原,必陷重重危机,故而错失袭击龙城的绝佳机会。
如今倒是正好!
他要踏破龙城,打断匈奴的脊梁骨。
只有早日解决匈奴,燕北大军才不会一直被牵制在燕北,若是将来事情有变,他也可调燕北军南下勤王。
他将信笺递与身旁主簿高仪。
“高主簿,将此信读与诸位听听。”
高仪双手接过,展开信笺,朗声念道:“匈奴大单于阿鲁台,集结各部兵马,不日将北上攻打北蛮……”
大帐内,诸将闻言,面面相觑。
少顷,几个年轻的小将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帐内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高仪念完,将信笺递交还裴明绪,轻咳一声。
“咳咳,殿下,这……我等北征匈奴,匈奴却北征北蛮,倒也……妙哉,省却我等对付北蛮。”
“只是北蛮……恐要遭难。”
其话音方落,众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武德将军张朗笑得最为大声,声如洪钟。
“这阿鲁台老儿,竟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只会拿北蛮撒气!”
“若有胆量,便南下与我等决一死战!”
帐内其余将领也纷纷附和。
“正是!只会打北蛮,算什么英雄好汉!”
“阿鲁台,若真有胆识,就来燕北一战!”
“我等定叫他有来无回!”
裴明绪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