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磐石的表情有一瞬间失控，被何泽山看到了。

    何书记心里都笑疯了，直夸谢赟这馊主意出的好。当初他想着领导班子拜会一下干校负责人就行，谢赟说还差点事。

    气氛必须烘托到位。

    她建议带着最贫最穷的贫下中农出场，让干校负责人看看我们曲水县急需发展提高的现状。

    字字不说穷，处处都说穷。穷困潦倒。

    这年头不能说穷，不能说难，说了就是在说新社会的坏话。

    所以，你们自己看吧，一看一个不吱声。

    他一开始还不想这么做，那么穷，不是说明他领导的不好吗？

    但是谢赟问他，“面子重要还是实惠重要，您舍一点面子，得到巨大的实惠，哪个值？”

    他想了想，还是实惠更重要。

    他一时丢点面子，长远得到利益，只要曲水县发展起来了，他还愁没有政治资本吗？

    所以，他采纳了谢赟的建议。

    这些老人家都是派拖拉机接来的，车开的很慢，没怎么颠到他们。路上给他们准备了水，中间还休息了好几次，到了阴凉地就把他们搀扶下来活动活动，这会，老人家们精神都还不错。

    别说这位乔师长了，就是他，也不敢拿这些老人家的健康不当回事。

    何泽山笑的如春风一样和煦，说出来的话跟土匪一样不讲理。

    求人都没有求人的态度，开口就是让干校支援一下地方建设，支持一下贫下中农的研究工作，给地方上培养人才，虽然农场不归曲水县管，但毕竟是在曲水县的地界上，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互相帮助一下。

    至于农场劳动这块，学员们也可以提供支持，大家每天抽出时间帮忙干活，实在忙不过来的，还可以抽调社员来帮忙，前提就是干校的人要帮地方培养人才。

    话说的理直气壮，不卑不亢，听着很气人的样子，乔磐石却渐渐听懂了。

    想要干校帮忙培养人才是真，想要帮助一下干校这些人也是真，确实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情。但直说肯定不行，用何书记这种办法说出来是最合适的。

    他虽然肩负着监督这些人劳动改造的任务，但也知道，这些人擅长的并不是劳动。

    乔磐石为自己之前在心里骂了何书记而感到抱歉，脸上的笑容变得格外真挚起来。

    就连何泽山想要借用干校屋舍当教室他都没有意见了。

    本来嘛，有的干校房屋不够，就是要跟地方上合作，借用地方的房屋给干校成员住，没理由地方上需要房屋了，你干校却不借吧？

    但是，他说道：“这件事我需要和大家先通报一下，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何泽山一看他的态度，就知道这波稳了。

    他笑道：“应该的，我们今天来这儿，给您添麻烦了。我代表我们曲水县的广大贫下中农，先跟您说声感谢，我等着您的好消息。”

    “您客气了，我尽快。”

    大家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走。

    ☆

    干校突然来了这么一批人，下放的干部和学者们也好奇地抓耳挠腮。

    别看他们原来的身份地位高，骨子里的好奇心是一点也不少，尤其是在目前的这种形势和环境下。掌握多一点信息对自己是有利的。

    他们嘀咕来嘀咕去，决定派两位代表去刺探一下情报。

    只是，还没等他们推举出人选，乔磐石就派人通知，让每个连队的干部都去开会，有事要和大家商议。

    干校实行的是部队编制，一共有四个连，每个连七十多人，整个干校有三百多人，各领域的人才都有，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有六七十岁的老革命。

    连队干部齐聚一堂，听乔磐石讲述了曲水县对他们提出的要求，同时说道：“咱们是下来改造的，要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既然他们提出了这方面的要求，我个人认为，我们应该同意，这也是工农结合的一种方式，你们觉得呢？”

    这还用觉得呀？

    当然同意啦！

    就算是半教学半务农他们也举双手赞成！

    乔磐石说：“你们回去跟连队的人商量一下，晚一点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今天来的人你们也看见了，都是八辈贫农，五保户。

    你们回去好好跟大家说一说。咱们也不离开这里，就在农场一边干活一边教学，房间不够用，可以露天教学，我们还可以有一部分人搬到大队去住，多腾出点房间来。

    我看曲水县这边对贫下中农的教育是很看重的。今天何书记说他们打算响应主席号召，建个卫校，为贫下中农培养更多的赤脚医生。

    再建个师范专科学校，培养更多的老师。还要建个职业技术学校，培养更多高水平的工人。

    他们这儿马上要建个化肥厂，还需要培养一批优秀的建筑工人。我了解过咱们干校学员的背景，在这些方面，咱们都可以给他们帮上忙。

    桃园公社还有个农业研究所，专门研究提高粮食产量，研究农药化肥的。台子已经搭起来了，需要各位搭把手，让这个台子发挥作用。

    对于贫下中农的请求，我们应该是什么态度，你们回去各连队内部开会讨论一下。今天晚上给我答复。回去吧。”

    大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开会，回去的时候一个个兴高采烈。

    各连队干部回去一说，大家纷纷举双手赞成。

    ☆

    干校和曲水县达成了一系列的合作。

    为了腾出更多的空房子，桃园公社决定建立一个敬老院，将公社的五保户老人都挪到敬老院去住，他们在各大队的房子打扫、清理、修缮之后，分给干校学员居住。

    很多人下放的时候是拖家带口的，如果能给他们一个合适的小院居住，比住干校宿舍要好多了。

    不久之后，于菘蓝来到了桃园公社，被分配到桃园卫生院工作。

    他一个人来的。

    何书盈问他：“正英和辛夷呢？你把她们娘俩留在京城了？哎呀！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她们娘俩在京城怎么活？如果你不能带她们一起来，那你也就别来了。”

    于菘蓝笑道：“不是这样，妈，您听我说。我和正英早就离婚了，正英家没什么问题，只要跟我离婚，她就能恢复工作，不用再跟我一起扫厕所。这是我们俩商量以后的共同决定，辛夷跟着她，可以正常上学、正常去玩，挺好的。”

    于秋石问他：“你们什么时候离的婚？”

    “你们和舅舅离开以后没多久就离了。我怕你们担心，没敢跟舅舅说这事。”

    何书盈说：“那你和正英是怎么说的，以后要是形势有变，咱们还能回去，你们俩就复婚？”

    于菘蓝笑了笑，说道：“复不了了。正英已经再嫁了。是咱们医院的陆大夫，他人挺好的，对正英和辛夷也很好。

    本来一开始正英也没想再婚，但是那边流言蜚语比较多，看她不再嫁，就说她跟我离婚是假的，是想借此逃避惩罚，没办法，正英才嫁的。但是她跟我说了，既然已经嫁了，她就决定跟陆大夫好好过日子，不然对陆大夫不公平。我理解她。”

    何书盈捂着脸哭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好好的儿媳妇，就这么没了。

    于子芩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至少正英和辛夷还好好的，这世道如此，你得想开点。她们娘俩能过得轻松点，这不是错。”

    何书盈哭道：“我不是说她做错了，我就是觉得这世道太难为人了。”

    她儿子和儿媳妇相亲相爱的小两口，孩子都生了俩，就这么劳燕分飞！

    于菘蓝的到来，带来一个坏消息，导致全家人唉声叹气、愁云惨淡，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不过他也还算是带来了好消息的，他自己和父母的户口、粮食关系都迁过来了。

    虽然于秋石和何书盈已经消失了很久，但是没找到尸体，没宣布死亡，户口没注销，粮食关系也还在。这次他主动要求下放，希望能把父母一起转过去，别人也没为难他。

    这一走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想和自己的父母户口待在一起也是可以理解的。反正人都没影，就是个空壳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