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赟想了想，说道：“不好说。就看陈秀凡是真的想通了、进步了，想要做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了，还是说她只是想借着闹一场给自己捞点好处了。

    郑老三寄回来的钱虽然少了，但那是相对的，和以前比，事实上，25块跟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了，真不少。如果陈秀凡舍不得这点好处，还想继续从中分一杯羹，那她可能就不会分家。

    不过呢，说不定李爱云会想分家。你想啊，大儿子和二儿子也没太大出息，还不像以前那么听话，她没必要拖着他们一起过啊。分了家，她把着老三的钱，跟郑老头和郑兰萍一家三口过，小日子不美滋滋啊？”

    王庆丽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大家纷纷感慨，郑家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

    许五美说：“感谢我妈，当初让我去参加民兵训练，虽然初衷不咋对头，但结果是好的。我在姐妹们的帮助下脱离苦海了。”

    其实刚退婚的时候她还有点忐忑来着，担心自己退了婚会被人说道，也担心错过了郑国强找不到更好的。但是后来她发现，担心全都是多余的。

    队里的人不但没人说她，还经常鼓励她，而且，五美往人群中瞥了一眼，她现在自由恋爱了呢。偷偷摸摸的。

    谢赟一看她的表情，好家伙，这是恋爱了呀。陷入爱情中的小姑娘脸上常见的甜蜜和娇羞一览无余，她不会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吧？

    她看了眼王庆丽，王队长眨眨眼，一脸无奈，大家都知道啊，只是五美自己认为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谢赟：“……”

    她往许五美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是男子突击队，就是不知道具体是谁了。

    谢赟眼珠一转，说道：“哎呀，那边有人在看我们。”

    王庆丽立刻接道：“是男子突击队的队长，陈广志，也是个基干民兵。”

    许五美一听，立刻正襟危坐，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嘴角还往上翘了翘。

    大家都差点笑出声来。

    谢赟说：“他往我们这边看，一定是在挑衅我们妇女突击队，觉得他们比我们强。”

    王庆丽说道：“就是就是，姐妹们加把劲，坚决不能被他们比下去。我们要时刻牢记，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不靠男人吃饭，不用看他们的脸色，如果他们敢欺负人，我们要团结起来一起打回去。”

    许五美：“……”

    大家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岳铮敲了敲讲桌，“安静一下，现在开始上课。”

    谢赟等人立刻坐好，听岳老师开讲。整间教室都很安静，只有岳铮不疾不徐的声音在空气中流动。偶尔有孩子哭一声，立刻就被家长抱到门口哄。

    有的家庭全家出动来上课，就必须把小孩子带上。他们会坐在靠边的位置，方便随时抱着孩子出去。

    倒也不用担心会落下课程，因为第二天大家会一边干活一边讨论头一天晚上讲的东西，那个时候他们完全可以补上来，有不懂的地方还能去请教老师。

    没过两天，大喇叭通报了郑家事件的处理结果：分家。

    这是李爱云的主意。

    当天晚上，郑老二和郑二嫂回去之后，李爱云什么也没说，大家沉默的吃完饭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郑家全员请假，在家里商议处理方案。

    回去沉淀了一夜，又和丈夫嘀嘀咕咕地讨论了半宿，郑二嫂其实有点后悔昨天的事了，她没想到话赶话就闹到了这个地步。都怪李爱云昨天给她那一巴掌。

    一家人坐在一起，没等郑二嫂说什么，李爱云先说了：“分家。”

    但分家的方案不能按陈秀凡说的那样进行。

    “老三这些年的确寄回了一些钱，盖房花了不少，后来又买了自行车，我手里确实还有一些，但是这钱不能分给你们，这是老三孝敬爹妈的钱，不是孝敬哥哥嫂子们的。你们能分的钱，就是这些年挣的工分和家里卖猪的钱。”

    郑二嫂：“既然没分家，就都是公中的钱！”

    李爱云根本不理她，说道：“分家方案会在大队部公布，我不怕公开说。我和老头子把老二养大，给他娶了媳妇，你生的两个孩子我也没少带，没让你满意，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不是。这些年你们俩挣的工分，大队都是有记录的，你们自己可以查，每年猪卖了多少钱，你们也都清清楚楚。

    老三不在家，卖猪的钱没他的份，不用分给他。所有这些分给你们三分之一，我们做父母的，仁至义尽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看这段时间老三寄回来的钱少了，觉得自己以后能占的便宜少了，兰萍不干活又碍了你的眼，再加上队里变化大，你看见别的妇女在外面战天斗地，你羡慕了。你想跟人家一样，那你就去吧。你以为铁姑娘是那么好当的吗？

    是，跟我和兰萍比起来，你和老大家的是干的挺多，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大队里比你们干得多的妇女多的是，你觉得你吃亏了，你觉得你受委屈了，你想分家，好，那就分。

    兰萍是我闺女，我心疼她，我不觉得我做错了。老大家的也一块分了吧，分家的章程都是一样的。等到你爸60岁以后，你们俩就按照队里的水平，每个月给我们养老钱，别人给多少，你们就给多少，我也不多要。两个儿子是我养大的，我自认还配花他们几个孝敬钱。”

    郑老大说：“妈，我不分家。我是老大，你和爹本来就该跟着我过的。”

    李爱云摆摆手：“不用了。我和你爸还没有老的动不了。实在干不动了，我们就去敬老院，或者直接死在家里，等到臭了，邻居们也会帮忙来收尸的，用不着你们。”

    经过了昨天那件事，她也想通了，这个家还就非分不可。

    她图什么呢？

    是，她不下地，在家里干的也不多，她至少还帮忙看了孩子。四个孩子，那么好看的吗？她至少没让他们磕了碰了，没让他们渴着饿着。

    她们下地回来还得做饭？没有了她和兰萍，她们自己就不吃饭了吗？她们不想做饭，可以让自己的丈夫去做，她又不会拦着她们。可是她们偏偏把矛头对准了她和兰萍。

    这些年她花着老三的钱贴补他们，给他们住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偶尔还给孩子们买点糖和点心吃，他们是真的一点也不念她的好啊，就知道她向着兰萍了，就知道挑她的毛病了！

    她现在还没花他们的钱呢，没用他们真的伺候着呢，他们就这样了，以后等她真的老的不能动了，手上没有钱了，这两个儿子和儿媳妇还能管她？根本不可能！

    她们肯定会说，不是最疼兰萍吗？让兰萍来管你啊！

    李爱云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养大孩子有什么用？你对他们再好，他们想的也是你对他们还不够好。

    他们只看见她在家休息，全然不管她已经年逾五十，已经是个大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她生养了四个孩子，把他们都好好的养大，还帮忙带着孙子孙女，怎么就那么看不上她，容不下她！

    昨天老二家的打她，老大家的暗地里也打了她，她知道的。

    她都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分开过吧。

    分了家，她把看孩子的精力用来做饭洗衣服不行吗？她只需要把老头子一个人伺候好了，就没人挑她的毛病了。

    李爱云悲从中来，呜呜咽咽的一直哭。

    哭了一会，才跟郑老头说：“你去队部把领导们叫来吧，今天这家，我分定了。”

    郑老头长叹一口气，没想到这个家会走到这一步！

    但他也不会跟李爱云唱反调就是了，他老了，能指望的也就是老伴，难道还能指望儿子和儿媳妇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指望不上。

    他叫来了张光宗、颜桂香、赵富国，当着他们的面，李爱云把分家章程又说了一遍。

    大家一听，这个分配方案你还真不能说它有问题，甚至还算得上公平。

    别看刚才李爱云哭的时候儿子和儿媳妇都呐呐不言，低着头好像在认错忏悔的样子，这会牵扯到切身利益了，全都表示反对，认为这样分家不公平，指望大队领导们帮她说说话，把郑老三寄来的钱也分了，但是大队领导其实管不着这事。

    颜桂香说：“只要不是过于苛刻和不合理，财产分配问题我们不干涉。”

    郑二嫂说：“那我就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