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下愿为厂卫效劳,愿为韩大人分忧。”
求生的欲望让侯世威不假思索地答道,生怕错过了这一机遇。
对于侯世威的能屈能伸,韩林暗暗赞叹,从座上起身,低下身去将侯世威扶起,嘴中说道:“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非为我效劳,也并非为厂卫效力。”
说着,韩林抱起拳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脸上好不容易才拧出了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的样子:“咱们都是为了圣上效力。”
“现今辽事糜烂,我厂卫的手脚、眼线,难入奴地。这亢家贩粮资敌,但其能入与奴地谈与奴魁,如何不能为我所用?侯大人,你我将此事做好了,那便是大功一件,甚至加官进爵也遥遥在望。”
借着韩林的虚扶,侯世威也顺势起身,听着韩林的话语,他也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角。
摸了半天才说道:“不想韩大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至斯如此。相比之下,我等属实是在坐而望叹。韩大人,楷模矣!往后还请韩大人多多照拂!”
“哎!”
韩林连忙挥手:“侯大人说笑了,我不过一介试百户而已,还未有品入流。侯大人帮总镇管着这锦州城内的典狱之事。这声‘韩大人’俺可当不得!”
“当得,当得!”
侯世威连忙说道:“不敢瞒韩大人,世威虽然执掌锦州典狱,但却非命官,而是总镇大人指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总镇大人给赶出城去。说来惭愧,咱虽添为总镇的幕属,可在朝廷里还未有一官半职,还是白身。”
看着韩林了然的模样,侯世威接着笑道:“今日方见韩大人,世威便知韩大人日后定然会飞黄腾达,况且以韩大人的能耐,从试百户到百户能需多少时日?这声韩大人,还是当得的!”
言罢,侯世威对着韩林深深一揖。
“侯大人,你我一见如故,不必拘泥虚礼。”
韩林赶忙将侯世威扶住。
恶心……
恶心呐!
徐如华和吕蒙子看到这两个人假惺惺的样子,都在暗自咧嘴,胃里甚至都开始翻涌了起来。
刚才还要喊打喊杀的两个人,怎么这个时候就一见如故了?
看来这些当官的果然肚儿中都是花花肠子。
韩林又拾起桌上还拍着的那沓纸,凑近油灯点了然后一下子就丢进了火盆当中。
“些许小事,侯大人不必挂怀。”
侯世威心中明了,嘴中连忙说道:“韩大人放心,我一会就写了条子去,连夜放人,保管不会伤到高管队和众兄弟一根汗毛。”
韩林笑着拱了拱手:“如此,那便谢过侯大人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有的没的,听了听远远传来的地打更声,已经是四更天了,韩林连忙起身告辞。
侯世威挽留不住,拉着韩林的手,说改日要带着赖麻子,在锦州城内最好的酒楼海仙楼上给韩林和高管队赔罪洗尘。
韩林也没有拒绝,笑着应了。
一来,他还想借着与晋商搭上线儿,这无论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因此他也确实不想落了侯世威的面。
二来,辽东巡抚袁崇焕如今正在和金新汗皇太极议和,两人借着之前的李喇嘛吊唁努尔哈赤之事互相遣使,已经往来了几轮。
为了表现诚意,屯驻在杜家屯的那个牛录减了半数奴兵,只留了百五十人。
这让双方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因此明面上锦州无事。
但暗地里,随着从奴地逃到锦州的辽人日多,锦州城中已经隐隐开始了动荡,打砸伤人的事每日都有几件。
甚至韩林还从经常在外奔走的吕蒙子口中得,数月来,已经有不少良家女子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闹得人心惶惶。
事情越来越大,失踪女子的家人被人鼓动还堵了中屯卫衙署的门。
韩林猜测,这件事绝对有鞑子细作在里面推波助澜。
这群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细作,随着逃民一起入城,如今就隐匿在这锦州城中。
鞑子细作的厉害,韩林有所耳闻,每遇战事,必率先入城,四处打探秘辛,散播谣言,甚至在鞑子攻城时还会放火、刺杀进行配合。
锦州是韩林目前的根据地,事关身家性命,他不能不上心,但日常的训练、巡卫,酒坊的生意就已经让他分身乏术,捉襟见肘。
这些暗地里的事,他需要有人帮他来做,而这些事,.也刚好能够给分守太监纪用复命交代。
从这赖麻子的所作所为来看,虽然是个鸡鸣狗盗之辈,但在暗地里似乎也有些能耐,能将他当成观察阴沟的招子,下刀子的黑手,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他和侯世威今日也才刚刚有了交集,对他的那个妻弟……姑且称为妻弟吧,韩林更是毫无接触,这两个人能否信任还是利用,还得慢慢接触,仔细观察。
不过韩林在回来的路上,连连摸着绣春刀精致的刀格感叹,这锦衣卫的招牌,实在太他娘的好用了!
可惜的是,一来不能常用,二来,这东西只能唬一些不入流的小官。
今夜他是做足了准备,好在侯世威是个连官都算不上,是被赵率教指派的吏,这才被锦衣卫这张虎皮给吓住,如果是命官,拿捕是要文书的。
没有文书,小官们可能还会害怕一下,但稍大一些的官便可以对他置之不理。
韩林回到石坊街的小院后不久,高勇和甲字队的九个人也回到了院中。
就只被关了一天,众人也都毫发无伤。
高勇挠着头,嘿嘿笑着跟韩林打着招呼,但已经钻了被窝的韩林根本就不理他,一句话都不说,背对着他继续酝酿睡意。
“这是咋了麽……”
高勇脸上有些挂不住,继续跟其他人也打招呼,但这些人得了韩林的吩咐,也不敢理他。
还是二狗子有些看不下去,拉着高勇努了努嘴,出到屋外,低声对着他道:“高管队,你纵兵私斗,少爷有些恼,叫俺们都不准理你,还吩咐俺叫你去睡灶舍,没有吩咐不得离开灶舍半步。”
高勇听完也不觉意,满不在乎地说道:“纵了兵确实该罚,不过是去睡区区灶舍罢了,哪里还暖和呢!”
高勇被韩林关了禁闭。
前两日,没人理会的高勇还悠哉游哉地在里面唱歌哼曲儿,还说什么不用当值,实在快活。
后三日,就变成了叫骂从他最熟悉的杨善开始,每个人都被他骂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人给他说话。
除了去茅房解手时,才能在一言不发的二狗子押着走出,那逼仄满是油腻的小屋以外,他根本逃不开那里。
又几日,高勇眼见着人已经颓了一圈儿,只剩下了干嚎。
“这才哪到哪儿……”
“赶明儿弄一个铁皮房刷上黑漆,就开个送饭的小窗,犯了小错的人就蹲里面去,吃喝拉撒全在里面,那才好呢!”
跟在韩林后面的二狗子听完,想到那个画面,只觉得从后脖颈往脚后跟的难受。
仿佛有无数蚂蚁在身上爬一般。
“也不知这面和心善的少爷,从哪里学来这么多非人的手段。”
他开始也觉得这对高勇来说应该当不得什么事。
但几日下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他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韩林这几日都在忙着俗务,侯世威几番遣人来请,终于定下了明日在海仙楼会面。
明日是个好日子,二月二,龙抬头。
崭露头角,乃生发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