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寒地冻,壮气可嘉,当赏
作者:任葭英   平城赋最新章节     
    翌日一早,拓跋月是在药香中醒来的。

    看着眼前热腾腾的药汤,她还有些发怔:“这是什么药?”

    “李侍御师说,是补气血生发的方子,以前魏文帝用过的。”霍晴岚道。

    “魏文帝?”

    魏文帝说的时曹丕。拓跋月记得,他三十余岁时头发便掉了一大把。后来,似乎是治好了。

    “李侍御师说,她知道你要问,便让我转告,说魏文帝脱发不止,都能喝药调理好。他查了很多典籍,才还原了这个方子。现下,还没给人用过。就问……”

    霍晴岚苦着脸,一副为难的神色。

    “直说无妨。”

    “问公主有没有胆量一试?”

    闻言,拓跋月忍俊不禁:“我还道是什么呢?这有何不敢的?可不能辜负李侍御师的一番心意。”

    辜负他的一番心意,便也是在辜负李云从。

    自从李云从跃窗离开之后,她没再见过他,便猜他应是快马赶回统万城了。谁知,数日后在陪嫁的队伍中,竟然发现了李云洲的身影。

    多日以来,李云洲一直不吭声。拓跋月两次去寻他说话,他亦是不睬。故而,直到眼下,拓跋月也不知他是什么混进陪嫁队伍,来做这个侍御师的。

    当然,也可以大胆猜一猜。应该是李云从托人把他阿奴送进去的。毕竟,临走之前,他曾说要护她周全。想想看,李云洲乃从医之人,怎么帮他阿干护人周全?自然是在医药养生上,多花些心思。

    拓跋月心里慨叹不已。

    李云洲应该是心里还有气,所以才不愿和她说话吧。

    话说回来,昨晚自己在宴席上险些出丑的事,怕是早就传开了,否则李云洲也不会急吼吼地送来这样的汤药。

    不管怎么说,这份心这个情她是要领的。

    “公主,喝药吧。”霍晴岚道。

    药汁浓郁,但并不苦涩。喝药时,听得霍晴岚道:“李侍御师还说,这药要喝足三个月,才能生效。此外,还须用侧柏叶煮水沐发。”

    “好。”拓跋月微笑应了。

    李云洲真是想得周到啊。

    喝完药,再用早膳。刚放下玉箸,蒋恕便过来问候,说大王在东城演武场等她。

    霍晴岚随拓跋月坐进羊车里。羊车一径往东城而去。

    坐在车中,拓跋月低声对霍晴岚说起姑臧城的布局。

    姑臧宫城,不仅与平城的布局截然不同,也与历史上的都城截然不同。

    在汉朝夺得姑臧之前,匈奴人已筑起了一座南北长七里、东西长三里,号为“卧龙城”的狭城。而后,张凉建了凉国,以姑臧为都城,此后历代国主,都增修过一些垣墙宫室。到了张骏即位,他又把姑臧建成了拥有五城格局,互为犄角之势的国都。

    再之后,通过吕氏、沮渠氏的不断经营,如今的姑臧城不单单保留了五城攒聚的格局,其太庙、内苑、城门、诸观,都极富凉州特色。

    与五城相对应的,自是五门。中城为姑臧之旧城、禁城,四维的宫城之外,计有青阳门、朱明门、凉风门等二十二座城门之多。

    这其中,中城是五城中的首脑,格外重要。

    自张骏起,中城便被开辟为五所,五所之中的主宫,以谦光殿为正殿,在其东南西北四方又有宜阳青殿、朱阳赤殿、刑政白殿、玄武黑殿这四时之殿,这是取了五行之说,便于张骏分季听政。

    后世,历代姑臧的主人,有取张骏之意者,也有弃之不用者,但此种宫殿格局,仍保留了下来。沮渠牧犍继位之后,居于谦光殿,平日里只在宜阳青殿听政,刘昞等人便上疏奏事,以为可效当年之事。

    拓跋月说了很多,霍晴岚把这些事体都默记于心。

    一行人逶迤而至东城,停在演武场下。

    沮渠牧犍早见羊车行来,忙从楼台上下来,亲自去迎拓跋月。

    迎她时,见她新奇地打量演武场,便迷了眼,殷殷道:“这里起初有一片果园,后来又添了演武场。”

    二人携手登上楼台。

    居高临下,沮渠牧犍指了指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有时候,将士们会在这里练武。我,就在上面看。”

    拓跋月往沮渠牧犍所指之处望去。

    冰天雪地里,演武场里皑皑一片,上下一白,草垛子箭靶子都无处觅迹。

    拓跋月不知他把自己带来此处是何用意,便顺着他的话说:“那是怎样的盛况?唉,要到春日,才见得着将士们的英风雄姿了。”

    沮渠牧犍笑了笑:“阿月想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明日,我们再来,如何?”

    拓跋月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自然是说好。

    翌日一早,沮渠牧犍还真把她又带来此地,说是要请她欣赏将士们的英风雄姿。

    拓跋月在下车的那一瞬,已然惊住了。

    一日之内,积雪被铲扫殆尽,露出深褐的湿土,而将士们齐整有序地列队,数百人竟不发出一丝杂音。

    拓跋月突然明白沮渠牧犍的心思了。

    他不就是想告诉她,河西国将士英武,且军纪严明,极听他沮渠牧犍的话?

    这层意思,拓跋月心知肚明,但却不动声色,只微笑不语。

    登上楼台后,寒风凛凛,拓跋月也紧了紧毛氅。

    但见,白絮纷纷扬扬,落在河西将士的眉睫上,有的又嵌在将士的铠甲上,凝成一道道冰花。

    “吴峻。”沮渠牧犍对身后一位将军道。

    “喏!”吴峻应声。

    旋后,吴峻迈步上前,振旗高呼:“射——”

    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将士们齐齐发力,但听“嗖”的一声,数箭并发,他们本逆风而站,但在那攒射之间,雪风也似被拧转了方向。

    拓跋明月心底暗暗一骇,转首却对沮渠牧犍笑道:“天寒地冻,壮气可嘉,当赏。”

    “听到了么?”沮渠牧犍对吴峻重复道。

    “王后说,天寒地冻,壮气可嘉,当赏——”吴峻大声传出,底下自有一班人接续传旨。

    当下引得将士们齐声叩谢:“谢河西王,河西王后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