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设局
作者:任葭英   平城赋最新章节     
    午睡起来,拓跋月觉得气闷,想去芳林苑走一走。

    霍晴岚劝也劝不住,便只得忙里忙外,对几个宫女内侍说,速速去备茶具、暖炉等一应物事。

    半个时辰后,两个内侍扛着肩舆,小心翼翼地把王后抬至芳林苑。

    赵振、曾毅,连同几位宫女内侍,也紧随其后,唯恐闪失。

    雪已经停了,天地一白,四周的古木枝头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棱。

    拓跋月在一处楼台停下,进那里面赏雪吃茶。因着天冷,几位宫女内侍尽皆入内,免受寒风侵凌。

    身前,铜炉散发着袅袅青烟,细火在炉中缓缓跃动,映得她脸红扑扑的。

    赏雪之时,手中细火慢烹清茶。茶香袅袅间,拓跋月、霍晴岚闲话起家常,言笑晏晏。

    不经意间,霍晴岚叹了口气:“奴突然想起,李侍御师出宫半日了,不知他何时回宫?”

    “这本宫也不知,”拓跋月道,“先前听他说,他父亲到了平安驿。也不知是何等要紧之事。”

    拓跋月出语随意,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意。

    “平安驿在何处?”

    “似是在姑臧城外,若是……”拓跋月蹙着眉,“若是他几日不回,本宫这胎还怎么安?”

    “昨日,李侍御师还给公主请了平安脉。奴也日日守着您,您就放心吧。”霍晴岚宽慰道,又笑看着阿澄,“还有阿澄呢。”

    闻言,拓跋月方才收了愁容:“倒也是。便让他们父子多聚一些时日吧。催不得。”

    少时,她轻抚过着额间发丝,勾起一抹淡笑:“说起李侍御师开的方子,这发间微尘,又该洗洗了。之前李侍御师调制的方子,内外兼用,果真有奇效。现下,头发已浓密许多。”

    吃完茶,又在楼台里闲坐了一时,拓跋月忽然掩口打了个呵欠。

    霍晴岚便笑:“奴先前就说不出来,公主,现下又乏了。”

    “身子倦得很,”拓跋月用手撑了撑额,“便先回宫吧。”

    宫女内侍们,很快收好了用具,跟着拓跋月的肩舆走出芳林苑。

    入夜后,德音殿里灯火寥落,归于宁谧。

    但有一个人影夜猫一般闪出殿门,轻手轻脚地向宫门右侧行去。此人身穿内侍服色,但身形却纤细,脚上还穿着与身高不谐的厚靴。

    翌日傍晚,拓跋月用过晚膳后,看向窗外不远处,正在收集雪水的宫女棠儿。

    少时,拓跋月对霍晴岚叮嘱几句,遂在阿澄的搀扶下,坐回到榻上。

    棠儿很快被霍晴岚带进来,目光微垂,不敢正眼看拓跋月。

    拓跋月抿唇一笑,柔声道:“你是棠儿吧?”

    棠儿应声:“是。”

    “多大了?”

    “回王……公主的话,奴二十七岁了。”

    “哦,本宫想起来了,之前在名册里看到过你,还有一年便满二十八了。”

    之前,拓跋月借着节省用度之名,把大龄宫女放出宫。她所定的年龄是二十八岁。

    拓跋月记忆力卓绝,看书记事少有错漏。她自然记得,棠儿当时因为还差一岁,便没能出宫,她虽没多说什么,但眼底却有落寞之色,一连数日都没精打采。

    “公主记得奴?”棠儿微讶,不禁抬眸看拓跋月一眼。

    二人目光相触,棠儿又马上垂目。

    “自然记得,你在宫中负责洒扫,到了冬日便帮本宫收集雪水,煞是辛苦。”

    拓跋月吃茶,喜用雪水。

    棠儿诚惶诚恐,头埋得更低:“这是奴的本分,不辛苦。”

    “不辛苦,唔,”拓跋月语气骤然一变,挟着几分冷意,“再怎么辛苦,也比不上夜半出宫,通风报信来得辛苦吧?”

    “公……公主这是何……何意……”棠儿打了个寒噤,说话都不利索了。

    拓跋月眸光如电,刺向棠儿:“说!为何要将本宫之事,添枝加叶,说与旁人听?“

    棠儿似遭雷击,膝下一软,便跪在地上。

    “公主,奴,奴没有……”

    “没有?”拓跋月眼中淬着冷意,逼问道,“德音殿中共有十八人,本宫若无确凿证据,怎会独独拎出了你?”

    蓦地,棠儿想起,翠华楼就在殿门内不远,且有四层之高,应是有人俯首看见了她。

    “奴没有,”棠儿眼神闪烁,“昨夜奴就是贪玩,方才出……”

    霍晴岚插言道:“够了,棠儿,你若坦白,倒还有一线生机!就看你要还是不要了!”

    见棠儿低首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拓跋月遂道:“本宫不仅知你监视本宫,还知你是去了永福殿。”

    听得这话,棠儿暗道:不好,不是被人偶见,而是公主设局。若非设局,怎会轻易发现我行踪鬼祟,还故意穿内侍服色呢?我太糊涂了,竟不曾想到,公主从大魏带来了几个侍卫,他们若想追踪我的去向,简直易如反掌。

    眼见瞒不过去,棠儿声音细若蚊蚋,两行泪簌簌而下:“公主殿下,奴错了。”

    说着,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拓跋月也不阻拦,待她磕了十来个响头,才抬手道:“够了!”

    棠儿忙停下,头上已见红痕,眼里也全是泪花。

    “本宫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有一日,太妃找到奴,问我想不想早些出宫。奴……奴做梦都想,奴不想再这般空耗年华……太妃她……她许了奴一个承诺,说是能让奴早日脱离这金丝笼,重获自由。她还说,届时她会赠奴盘缠,让奴得以安身立命。奴……”

    言及此,棠儿又哭了起来,伏地道:“奴一时糊涂,奴悔不当初。”

    拓跋月淡淡一笑:“你说得不对,你悔,只是因为被本宫发现了。如果没有呢,你是不是会窃喜?”

    棠儿被这话骇了一跳,急忙又要磕头:“奴不敢有此心。“

    “别磕了,本宫不要你的命。只是希望你明白一点。释归大龄宫女,本就是本宫的主意,或者说是恩赐。若你满二十八岁,你须承本宫的情;若不满二十八,也须先留上一留。”

    棠儿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诺诺连声。

    “你可能觉得不服气,怎么偏生到了你这儿,就不行了。但本宫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并不是针对你!倘若本宫定的是二十七岁,是不是,这宫里二十五六岁的宫女,就该对本宫心生怨怼?”

    这话,棠儿听明白了,忙不迭摇头:“不,不该。奴,是奴想岔了。”

    “弄清楚一件事,”拓跋月手指轻敲榻沿,“本宫虽受尔等侍奉,但人各有其本分,本宫未曾欠你一分一毫,你也不该背叛你的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