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有些失望，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还是收敛了神色，微微颔首，道：

    “……好。”

    那就等改日吧。

    反正她已经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起正事，他便回想起方才在门外月流云说的话，略微思忖道：

    “我的人就在一楼，需不需要……帮你清理掉你身后的那些‘尾巴’?”

    月流云轻笑一声。

    这会儿倒相信她了。

    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善变的男人。

    她摸着下巴细细盘算了一番，果断地说道：

    “如果他们想要离开，那就最好……在半路杀了他们。”

    “但如果他们还在暗地里跟踪我，那就不必了，他们还有用，就让他们跟着吧。”

    沈约虽然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吩咐下属去做了。

    而后，他与月流云相对而坐，替她倒了一杯茶水，眉梢微扬，眸中的春水漾起一抹涟漪，半开玩笑道：

    “月姑娘，你不是前不久刚回来吗？这么快就得得罪了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月流云摇晃茶杯的手一顿，很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你最好是在夸人。

    她挑重点把大致情况以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了沈约。

    窗户半开，外边传来嘈杂而又热闹的人声，偶尔携来几缕清风，中和着尘世的喧嚣。

    沈约的衣袂随风微飘，专注的模样很是赏心悦目，心中微凛，思索着她方才的话。

    月流云觉得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起身冲沈约正儿八经地行了一礼，郑重说道：

    “今日……多谢太傅大人救命之恩。”

    沈约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绽放一抹清浅的笑，认真地说道：

    “不必这么客气。”

    “……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月流云听进去了，面上闪过一抹促狭的笑容，道，“正好……还需要太傅大人帮个小忙。”

    沈约：“……”

    行吧。

    说不客气，你还真是不客气。

    沈约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便心领神会，问道：

    “你在找人?”

    月流云点头道：

    “我来此地，其实是为了寻七杀将军，听贤妃娘娘说，他就在金银台。”

    沈约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你已经去过武安侯府了？”

    “何止，”月流云感慨道，“简直收获颇丰，知道了很多事情。”

    沈约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他斟酌片刻，犹豫再三才说道：“你确定……你要去找七杀将军?”

    “有什么问题吗？”月流云不解地问道。

    秋霜晚让她来办正事，总不至于坑她吧？

    沈约长叹一声，提醒道：

    “我之前说……自这边往后的包间都是大人物，可不是诓骗你的。”

    月流云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哦，也就是说，他就在往后的包间，那你应该知道他在哪……”

    等等。

    她愣了一秒，回过神来，蹙眉问道：“除了七杀将军，还有谁在?”

    沈约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月流云脑中的某根弦“嗡——”地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对呀，沈约身为太傅，在朝堂上的地位极高，能让他称之为“大人物”的，还能是谁？

    她短暂地晃了一下神，沉吟道：

    “太傅大人的意思是，南……陛下也在?”

    他居然会亲自来。

    沈约见她神色自若，平静如水，就像听到平常琐事一般淡然，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不知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南宫明烛的态度来看，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一个闭口不谈。

    一个若无其事。

    这让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沈约思忖片刻后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解释道：

    “不过……陛下也只是来暗自视察一番，贤妃娘娘并不知晓，他将此事全权交由我们几人负责，应该……很快就要离开此地。”

    他定定地望着她，很是贴心地建议道：

    “若你想避开陛下，就留在此地稍作等候……”

    月流云揉了揉眉心。

    那倒没有。

    避不避开都一样。

    说好的要解释清楚的。

    她正欲开口，却不料“哐——”一声，包间的门被打开。

    随之而来的是低沉的声线，好听中又带着丝丝不易觉察的怒意，如击玉一般冰冷：

    “……怕是不必了。”

    月流云心猛然漏跳一拍，倏然回首。

    来人身形挺拔高挑，一袭紫金色衣袍，俊美与贵气巧妙结合在一起，白玉般的面容带着诡艳的笑，漆黑的眸子却深沉得犹如幽静的深潭沉星，阴郁得可怕。

    正是南宫明烛。

    他相比之前那副半死不活、鬼一样病容，好得不是一星半点，终于跻身于阳间人的行列。

    ……不过那寒意涔涔的视线还是有点儿太过阴间了。

    月流云心中暗叫不妙，看他那神色，就知道这会儿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机会。

    还是按照正常的礼数吧。

    帝王心，海底针。

    秉持着不可直视天颜的理念，月流云迅速垂下了眼睫，低眉颔首。

    沈约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

    “微臣参见陛下！”

    南宫明烛觉察到了这一细节，沉沉墨色在眼中翻涌，又仿佛带着几分讥诮，紧紧盯着他身后的月流云，薄唇紧抿。

    她发丝随微风拂面，一袭水蓝色月华裙，衬得肤色白皙而又……真实，相比于曾经魂魄的形态，又增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可她却低眉欠身，行了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礼，恭敬地道了句：“臣女参见陛下。”

    月流云略微忐忑。

    因为南宫明烛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但她能感觉到整个包间空气里的气压都变低了。

    她也不能抬头看他的神情，只得和沈约一起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然而下一秒，清冽的梅香气息袭来，一只宽大而手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强力地攥住她转身往外走。

    月流云瞳孔地震，略微踉跄了一下，惊呼声被哽在喉咙里。

    卧槽，这老六是要干嘛。

    沈约皱了皱眉，也顾不得礼数，欲要上前阻止他，沉声道：

    “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