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不应该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应该合理揣测柳泽音的想法，说点他早已经想到的。

    “不，不能拦，”她摇了摇头，分析道，“她能离开皇宫，就说明她很有可能和皇帝合作。慕容锦心机深沉，皇帝也不是善茬，一定有备而来。”

    “毕竟身在大郢，我们不好出手，也难保皇帝不是借她作饵。”

    “况且，她在赤鸻部落的势力不小，若是她身死，赤鸻的局面会更乱。”

    尹允望向她，目光骤然变得柔和，缓声道：“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呢？”

    月流云道：“就算我们和慕容淮的合作破裂了，不代表不能透露给他一点别的信息，再不济还有慕容川。”

    “再者，我们能想到的，慕容锦他们也能想到，他们应该不会蠢到自掘坟墓。”

    “或许……慕容川和慕容淮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共识，这个时候就需要慕容锦作一个选择，是选择继续和皇帝合作，还是选择和自己的哥哥们一起，与大郢为敌。”

    “……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静观其变，坐等时机。”

    柳泽音嘴角微扬。

    他冲月流云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道：“不错。”

    月流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瞎编到他的心坎里了。

    尹允想着她方才说的那番话，轻声道：“月姑娘说得有理，可我还是认为……变数太多。”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既然将军和月姑娘都认为不该阻拦，决定权在将军手中，属下听将军的。”

    柳泽音道：“好。”

    无论怎么说，最后还是得柳泽音做决定。

    商议完诸多事宜之后，柳泽音也没忘记自己说要亲自教授月流云剑术这件事。

    休憩过后，他带着月流云来到了校场。

    高大的围墙环绕，校场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检阅台，用青石铺成，光滑平整，供将帅观阅和指挥训练。台上刀枪剑戟，各种兵器摆放整齐，闪烁着寒光。四周竖立着旗帜，彩旗飘飘，代表着不同的军队番号和编制。

    校场上号角齐鸣，鼓声震天。士兵们身着手持武器，排列整齐，进行着马术、射箭、刀术、枪法等的训练，井然有序。

    “末将参见将军。”

    副将见到柳泽音之后，连忙小跑上前，恭敬地向他行礼。

    柳泽音云淡风轻道：“你们继续训练便是。”

    “末将遵命！”

    柳泽音替月流云找了把像样的剑，然后找了块空地，示范了一些基本的剑术动作。

    他身姿挺拔，干净利落的剑法充斥着杀伐之气，身法行云流水。

    月流云记忆力极好，看得认真，学得也很快。

    一套动作下来，已有七八分像。

    柳泽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未多言。

    而后，他便拔剑，示意月流云也拔出自己的剑。月流云照做，随后摆出防御的姿势。柳泽音身形一闪，瞬间来到月流云面前，月流云一惊，连忙举剑阻挡。

    然而无济于事，柳泽音速度极快，攻势凶猛，顷刻间，剑从她手中脱落，被击飞在地。

    月流云虎口被震得生疼，视线落到被击飞的剑上，若有所思。

    柳泽音叹息道：“练剑最忌讳空有形而无力，我能看出你记忆力很好，但远远不够。”

    他弯腰替月流云捡起剑，递给她，认真地说道：

    “你虽身为女子，但我知你天赋异禀，心性坚韧，学识不俗。”

    “往后，你若能克服世俗偏见、万千阻碍，便或为谋士，或为朝臣，本该不用接触武，那时自会有人护你安危。”

    “可这世道不安，天下风云将起，暗流涌动，若要自保，必须不依傍他人，不留弱点，如此这般，便可成为真正的强者。”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因为他自己就是那股暗流，那把搅动风云的利刃，他的目的本就残酷，但他想让月流云活下来。

    听到这番话，月流云微微一怔。

    这些道理她自是明白，她只是没想到，柳泽音竟是在真心实意地培养教导她。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没有因她身为女子就轻视她，而是能客观冷静地分析，站在理性的角度去思量她的未来。

    月流云心中一时间颇为感慨。

    ……柳泽音当真是个既复杂深沉，又极为纯粹的人。

    他能因为她像他的那位“故人”而对她网开一面，也能将此事毫不隐瞒地悉数告知。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毫不犹豫地利用她，也能真心实意地培养她，让她有自保之力。

    果然，视角不同，认知不同。

    站在她所看的《大郢风华录》的角度，南宫明烛成了反派。

    而此时她站在南宫明烛的角度，柳泽音又何尝不是所谓的“反派人物”。

    倘若除去视角，他们其实都是无比鲜活真实的人物。

    只是立场不同，所遇所求所知所行所想所感……皆为不同。

    月流云郑重地接过剑来，说道：“多谢将军，属下明白了。”

    柳泽音微微颔首，又重新提起剑，沉声道：“再来。”

    月流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这次她主动出击，然而剑还未碰到柳泽音，就被他轻易击开，震得她后退几步。

    几次攻击无果后，月流云改变策略，围绕着柳泽音快速移动，寻找进攻机会。

    柳泽音见状，嘴角微扬，他以静制动，密切关注着月流云的一举一动。

    忽然，月流云发现了柳泽音的破绽，她迅速挥剑刺去，却不料这是柳泽音故意露出的破绽。

    只见柳泽音侧身躲过攻击，同时抬脚踢中月流云的手腕，月流云吃痛，手中的剑又险些掉落。

    月流云：“……”

    她一个理科生，又要被当成文科生来用，还要被体育生来回无情鞭策。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就不信练不好！

    柳泽音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正欲上前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却突然自不远处响起一道清亮动听的女声。

    “柳泽音，哪有你这样教人练剑的？”宋知意一身红衣，手握一杆长枪，款款走来，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清冷的眉眼好似料峭的春风。

    她的视线落在月流云身上，冲她轻轻颔首。

    几个将军之间的情谊或深或浅，但总归比较相熟，性情也洒脱，不似文臣那般重礼节，除去比较重要的场合，通常都是互相直呼其名。

    柳泽音似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十分意外地望向她。

    宋知意斜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虽然是个好将军，但不见得是个好老师，表妹还是由我教授比较好。”

    说完，她便挑眉望向月流云，视线柔和了几分，问道：“表妹觉得如何？”

    虽然在府内月流云自称是下属，但府外她的身份还是柳泽音的表妹。

    月流云被她两声“表妹”撩得老脸一红。

    ……比起柳泽音这个严厉的体育老师，她当然还是更喜欢宋知意这样又美又飒，看起来香香的女孩子、颇有蛊惑力的清冷大美人。

    世上竟有这种好事。

    不过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她还是柳泽音的下属。

    月流云将眸光移向柳泽音。

    柳泽音：“……”

    柳泽音轻笑着说道：“这声表妹倒是叫得顺口，明明是我的表妹，现在倒显得我像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但是个男人，”宋知意说道，“你不懂如何教授女子，但我懂。”

    柳泽音道：“我竟不知，你还有如此热心的一面。”

    “我亦是女子，自然同样欣赏和我一般的女子，”宋知意漠然道，“我知她有多不容易，所以更愿意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