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赵高小篆扬名
作者:水做的骨肉   强弓劲弩最新章节     
    秦王嬴政也是站立在秦王宫城楼上,俯视目之所及,长出一口气。亲政三年,他难得有这般好心情。执掌秦国国政以来,秦国内外诸多事宜一度也让他手忙脚乱夜不能寐,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也实实在在感知了各国大王为何会自称寡人,确是字如其名。君王注定的孤独,不在其位万难体会。

    朝堂上,他看似风轻云淡,细听满朝大夫士卿自说自话,研判着各自的话外之音。散朝后,独自翻看着秦国各部各地呈报的竹简奏报,了解着朝堂之外的民间世事。之前,这些个奏报到他之手,已有他人先行筛选,大夫将军也已各有论见,只等他查看后定夺即可。

    一大早,秦王嬴政到梁山宫高处观望远处的景色,猛然又看到来上朝的大夫将军随行众多,顿时有些不悦。

    秦王嬴政阴着脸,当即召唤秦王宫近侍前来询问,冷冷地问道:我朝大夫将军平日来秦王宫上朝,皆是带着许多的卫士随从,还是只今日如此。

    秦王宫近侍见秦王嬴政如此一问,连忙回道:回禀大王,大夫将军们平日里却都带随从卫士来上朝,只是随从卫士皆只能进至王宫偏院内,不得入内宫半步。大夫将军们今日所带随从卫士人数是否有违规制,小吏这就前去查问回禀。

    嬴政近侍见嬴政又提及大夫将军卫士随行之事,心想朝中大夫将军们也是张狂惯了,这下可是犯到秦王的忌讳了。

    嬴政近侍正为大夫将军们不谨慎窃喜之时,迎面遇见散朝回家的丞相李斯,心想做个顺水人情,遂把大王震怒的缘由告知李斯,李斯平日不喜招摇,所带随从不算太多,按说不该为此事心忧。

    可听嬴政近侍说起因此而秦王震怒,头皮也是一阵发凉,君王之心难测,稍不留神就会犯了忌讳。

    李斯心惊之余,装作与己无关的样子,自嘲还好自己请不起太多随从,说完还是感谢大王近侍提示。

    嬴政近侍看见丞相李斯听闻秦王有意过问,心想丞相李斯一人以下万人之上,闻听此事也是大惊失色,暗暗提示自己以后还得更加小心。

    嬴政近侍内心对李斯这样喜形不露于色,凡事淡然处之,始终让人不明所以的人钦佩起来。谁能想到,这样看似亲和可近的谦谦君子,谈笑间就能让人身首异处。

    嬴政近侍还遇见了王翦将军,他又把秦王震怒之事言说了一遍。王翦听闻后就没有李斯那么淡定了。张口结舌的细问了嬴政近侍半天,最后连连对嬴政近侍道谢。

    秦王嬴政后来追问秦王宫里的近卫将军,询问大夫将军们为何前呼后拥的带卫士随从出行。秦王宫近卫将军回道:大夫将军们所带随从卫士人数并未违制。秦王听完这些大夫将军们的随从卫士并不违制,也就再无多言。

    过了几日,秦王嬴政又站在梁山宫城楼四处张望,无意间发现早朝大夫将军随从比前几日少了许多,正奇怪之时,突然想起韩非子说过的话,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知晓外传,那对自己的危害太大了,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秦王此次震怒比之前更甚,对王宫内的所有近身随从一一审问,要找出泄露王意之人。

    近身内侍们见秦王震怒,都不敢招认,秦王一看众随从报团抗命,遂下令廷尉将当日值守近侍全部下狱,罪名是“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

    赵高听闻此事,眼见大王近侍飞来横祸,心里也是心惊不已,仔细回想自己平日里所言所行,思虑着其中可能让自己从天而降的疏漏。

    赵高反省再三,暗自庆幸自己平日谨言慎行,没有刻意去结交权臣,也没有将大王嬴政所为外泄,要不然怕也会和那些个嬴政身边近侍一样。

    当日,三十余名当值近身内侍都或多或少对外人言说过秦王震怒之事,听者甚多,朝中大夫将军不在少数,廷尉一时也不知如何追究,只得上报秦王嬴政定夺。

    秦王一看波及人数众多,也不好一网打尽,只是让廷尉把那三十余名近身内侍判了边关劳役了事。

    赵高躲过一劫,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庆幸之余,赵高猛然想起父亲时常对自己说的几句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人者食人,治于人者食于人。自己每日身处秦王宫内,时时处处皆是险境,能左右逢源另说,先求自保就已是多福。

    自此,赵高更为留意嬴政的言行举止,回家静心思虑大王的一言一行,研判其真实用意。除此之外,赵高更是对大王竹简奏章上所言之事,细细品咂其中含义。一段时日之后,赵高能感觉出自己的眼界大开。赵高也算是聪慧之人,苦学勤读之下,学识日渐提升。

    秦王嬴政那日去往车马坊挑选乘车,不经意看了一眼车马坊里几个门边上的标牌,发现标牌上书写的小篆字体极为工整流畅,与朝中丞相大夫们的字体书法不相上下。

    秦王嬴政很是意外,朝中大夫是断然不会来给车马坊的马棚柴房书写铭牌的。吩咐手下过去一问,车马坊里的马夫仆从并不知道是何人手笔,只说是看到赵高换过破损的铭牌。

    秦王嬴政很是意外,叫人把赵高喊了过来,让其方便书写。赵高不知秦王嬴政有何用意,手拿毛笔颤抖不已,颤颤巍巍的写了几个标牌。秦王嬴政眼见赵高书写小篆标牌,一言不发走了。

    不几日,秦王宫内侍把赵高传至后宫候命,赵高心怀忐忑惴惴不安的低头走了进去,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好家伙,朝中的丞相李斯,右大夫冯疾,王翦蒙毅将军,还有好几个位大臣。秦王后宫院内放着几张长案几,上面摆设着毫笔砚台条墨竹简。

    秦王嬴政兴致很高,吩咐李斯冯疾和其余几名大夫誊写李斯的谏逐客令,说是要从朝中的几位书法出众者中,选定几个小篆模本,发送至秦国各郡县。

    今后秦国所有朝中各部及郡县公文都以此次选定小篆模本为参照书写,而此次选定小篆书法模本会给书写者予以奖赏。为避嫌,秦王嬴政还让书写者在隔壁厢房独自书写,并不得署名,书写完成后,由秦王内侍统一收集,让今日在场大夫将军逐一评判高下。

    李斯冯劫冯去疾一众人这才知道秦王嬴政要拿他们各自书写的小篆进行比较,选出大家公认的小篆笔法,作为秦国各地今后的公文蓝本。

    于李斯冯劫两位重臣而言,两人心里并不在意秦王嬴政的赏赐,可如是把两人的小篆笔体作为公文蓝本,那对两人来说,乃是极为荣耀之事,远比赏赐更让两人动心。

    李斯冯疾当仁不让,各自去往厢房提笔书写起来。赵高并不知道秦王内侍叫他来干啥,没想到能看到这几位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亲手书写竹简,也是兴奋异常。

    一名秦王内侍低声把赵高叫到一处僻静的厢房内,让赵高在早已备好的空白竹简上,誊写李斯的谏逐客令。内侍吩咐完之后就走了,一言不发就走了。赵高哪敢多问,赶紧坐定在案几前提笔誊写起来。

    赵高自从在库房翻看各地呈报的竹简之后,除了对各个竹简的内容说法细思琢磨,对各个竹简上的各有特点的书写笔体也是痴迷不已,常常是边看竹简,边用手指模仿书写,有时更是更是会写到半夜。

    赵高有幸看过李斯冯劫及众位大夫的竹简字体,赏心悦目,其中赵高极为推崇丞相李斯的小篆字体,感觉其字里有一股豪放不羁,字体大气之感,对其百看不厌,时时想起就会不由自主的用手指比划。

    李斯冯劫还有几位大夫誊写完以后,大家以为要开始评比书法了。可就在大家比对着眼前的几人书简上的字体优劣时,秦王内侍从人群中把赵高叫了过去,让他坐在长案几上,让其看着书写好的谏逐客令誊写一份。

    李斯冯疾嘴里不说,可心里很是不以为然,怎地让一个小小的管马的中车府令与他们同堂比试字体,大王这是何意?

    赵高颤颤巍巍的坐定,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稳稳的把手里的毛笔握了几下,开始誊写谏逐客令。赵高对谏逐客令早都熟记于心,不止是内容熟记于心,就连李斯书写的笔体也是熟记于心。

    赵高书写完之后,李斯冯劫冯去疾等人无不惊讶,没想到赵高这个王宫里管马的小小中车府令,竟会写出如此工整流畅的小篆字体,但就书法字体而言,与丞相李斯书写水平都不相上下。单从书法技艺而言,赵高书法也可算是自成一体,自有章法了。

    李斯也是大感意外,问赵高是从何人那里学习书法?

    赵高说是自学,若硬论师从何人,可以说是师从丞相。赵高说自己的字体写法,很多都是借鉴了李斯的书写技艺,手法架构,再加以自己个人的一点心得习惯喜好而来。

    冯劫说道:中车府令过谦了,丞相书法满朝文武皆有学习借鉴,也未必就能自成一体。看中车府令的书法字体,虽能从中看出些李丞相笔法风格。可若细看之下,中车府令的小篆字体,却是自成一体,别有风格,另有乾坤,与丞相小篆书法相比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赵高自此在朝中名声鹊起,一个管马的小吏,竟然能写出与丞相李斯相比较的书法,怎不让人侧目。

    王翦散朝之时,看到王贲在秦王宫内对秦王身边的内侍和卫士指手画脚,言语还有些豪横无礼。

    王翦晚间专门把王贲叫至跟前,语重心长的说道:为父多年以来有一习惯,只要外出征战回返咸阳,都会给秦王身边的内侍和卫士带些礼物,我儿可知为何?

    王贲说道:父亲是想让秦王身边之人能告知一些大王的喜乐之事,也好有所准备。王翦说道:非也,非也,为父哪敢有窥探大王喜好之心。对王宫内侍施以小恩小惠取悦于他们,是为让这些内侍背后不要妄议老夫。

    王贲不解的问道:父亲身为上将军,深得大王信赖,便是朝中大夫士卿,也不敢轻易在大王面前妄议,还怕几个小小的王宫近侍背后议论。父亲在大王面前一向都敢于直言进谏,少有恭维之词。可对待这些近侍却恭敬有加,言辞语气甚是亲和。孩儿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个王宫近侍有何本事,让父亲这般忌惮,非要表现出讨好之举?

    王翦说道:贲儿,你是不知这些近侍口舌之毒的厉害。老夫常年征战在外,朝中居心不良之人定会在大王面前妄议老夫,老夫与你远在他乡,我等不知妄议之事因何而起,又不能立时面见大王自辩。再加上老夫与你领率的是秦国精锐,人数众多,万一出征僵持之际,定会有谣言四起,给你我乱扣个畏敌不出,拥兵自重,居心叵测等等罪名,即便大王信赖于我,可架不住三人成虎,大王难免会心生顾忌,于是便会想着找人问询以证传闻,近侍们常伴左右,近在咫尺,大王若是随口问起,近侍们只言片语,便能让大王释怀。

    王贲更是有些不解,问道:孩儿有所不解,父亲统帅二十万将士出征,还未走出咸阳境界,就已向大王求封要赏,满朝大夫将军都说你胆大妄为,恃功傲娇。父亲那时不管不顾,一声令下,二十万出征将士原地扎营,还派出使者觐见大王,说是没有见到大王犒赏的羊羔美酒,军心有所不稳,士气已然低落,硬是扎营半月,等大王筹措了羊羔美酒才拔营前行。父亲连大王都不怕,还会怕大王身边的那些个近侍。

    王翦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为父出征要赏实是让大王安心之举。大王见我贪恋财物,揣测之心也就少了许多。这看似是为父借出征要挟大王,明目张胆恃宠而骄。实则是为父对大王的揣测胆战心惊,不得已而为之之策。为父务必要让大王对我两父子统兵出征没有半点疑心。

    为父如此大动阵仗向大王讨赏,大王反倒坦然许多,心里视我为贪财之人,猜忌之心也就少了许多。

    可若是得罪大王身边之人,怎知这些个身边之人,何时何地会在大王面前提及到你,万一大王受言语蛊惑,祸从天降,悔之晚矣。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王贲说道:父亲常被李斯丞相参奏,也没见你对李斯丞相客气多少,怎地对待几个大王的内侍亲随,却变得如此谨慎。这些个内侍随从就不怕在大王面前进言时授之以柄,被大王责罚吗?

    王翦说道:这些个近侍随从,服侍大王已久,很会察言观色,大王神色有变,绝瞒不过。大王但凡显露好恶之意,近侍随从随时都可顺大王之意为之。万一哪天大王被人挑唆动怒,而心怀鬼胎之人借机蛊惑,煽风点火,你我怕是未有辩解之机就已被处死。一定谨记,王心难测,吕不韦白起韩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切记,知其为小人,当以小人处之。君子有德,小人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