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徐莲玉和沈聪的妈妈李慧芳将几个正在厨房帮忙收拾碗筷的小年轻赶出去。

    “你们几个小年轻出去吧，剩下的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沈栖的妈妈徐莲玉说道。

    一旁的李慧芳也说道：“出去吧，栖暮，带着小舒出去休息一下，今天坐了那么久的车。”

    几人见两位长辈坚持，也只得作罢。

    一前一后退出了厨房。

    沈知提议，“哥，姐，今晚吃得太撑了，要不我们沿着门口的公路走走，消消食？”

    这提议立马得到杨舒的支持。

    “好啊，刚才确实吃太多了，我正愁着今晚怕睡不着了，正好，我们走走，消消食。”

    沈聪没什么意见，看向一旁的沈栖暮。

    沈栖暮摊摊手，“你们仨都已经决定好了，还看我干嘛？走呗。”

    四月份的清河湾村，晚上七点天还没黑透。

    四人沿着家门口的公路散步。

    公路的两旁种了很多梨树，此刻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一丝梨花香。

    四人边走边聊，公路两边间隔三百米左右有一个路灯，所以即使此刻天已经将黑，也丝毫不影响四人散步。

    偶尔会有个别村民从他们身旁经过，见到是他们，都会打招呼。

    杨舒感叹，“这农村的夜晚真的太安静了，我估计我晚上倒床就会睡着了。”

    沈栖暮笑笑，“你确定你不会认床？”

    “当然，我这个人适应能力很强的，不过，晚上我睡哪儿啊？” 杨舒看向挽着的沈聪问道。

    “你想睡哪儿都行，和我去我家睡也行，和栖暮睡也行，随你高兴。”

    “如果我和小栖睡她家，你爸妈会不会生气？”

    沈聪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怎么会，他们不会生气的。”

    “那要是我和你回去睡，我一个人我害怕，我不敢睡，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

    杨舒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一旁的沈栖暮笑笑，“你还真是不害臊，别教坏小孩子。”

    沈栖暮口中的小孩子说的是沈知。

    谁知一旁的沈知立马反驳道：“姐，我已经二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你看大柱家的孩子今年都上小学了。”

    沈知说的大柱就是和他同岁，一起读过小学的同学。

    大柱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去了，没两年就结婚了，现在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

    姐姐还说他是小孩，再说了，她也就比自己大两岁而已。

    杨舒说道：“哼，有什么害臊的，我一个人不敢睡，如果去你哥家睡的话，当然只能你哥陪我一起睡了。”

    “不然我和你一起睡吧！” 杨舒对沈栖暮说

    她知道农村有些人家比较封建保守，没结婚之前不允许两人同睡一张床。

    但是让她一个人睡，她实在是有些不敢睡

    沈栖暮还没说话，沈聪就开口了。

    “栖暮难得回来一趟，估计有很多话想和婶婶说，你和她睡，有些不方便，你就去我家睡，我陪你睡就是。”

    “哦，好吧！”

    沈聪说的她也考虑过了，确实是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啊，哥，杨舒要和我睡，就让她和我睡啊。”

    “不了，你难得回来一趟，让你妈妈陪着你睡，你们母女俩好好的聊聊。”

    “这次回去，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他们了。” 杨舒说。

    沈栖暮知道，杨舒说的对。

    这次回来，下次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空回来看他们了。

    对于父母执意留在老家，姐弟俩其实已经劝过很多次。

    原本去年沈栖暮就打算租个三居室，把父母接到春城，反正现在她和弟弟已经自己赚钱了，他们也不需要那么累了。

    虽然现在自己的工资一般，但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今年好好看书复习，争取把主治医考了，明年工资可能就会更高一些。

    只是，当她把这些话和父母说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两个老人坚决不肯离开清河湾村，说他们不适应城里的生活，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怕影响他们。

    沈栖暮当时还被气笑，妈妈现在竟然还会说些网络名词了，真是哭笑不得。

    见两位老人如此坚持，两姐弟只得作罢。

    当天晚上，杨舒最后还是和沈栖暮睡的。

    实在是沈聪的妈妈对她太客气、太热情，搞得杨舒有些不习惯。

    第二天，关于沈大强和沈家祥两兄弟的女儿、儿子开着两辆小轿车，带着城里媳妇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清河湾村。

    村里人一大早就纷纷挤到沈大强家院门口看热闹。

    昨晚沈栖暮和杨舒两个好闺蜜聊天聊到半夜，直到凌晨四点多才沉沉睡去。

    沈栖暮是在一阵吵闹声中醒过来的。

    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她皱了皱眉，这一大早的，外面是在干什么？

    身旁的杨舒也悠悠转醒。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显然，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

    “小栖，外面什么情况，怎么那么吵？”

    沈栖暮摊摊手，“我也不知道，正打算起床去看看，你再睡睡，我出去看看。”

    “不了，我也起了，这闹得我也睡不着了。”

    沈栖暮对好友有些抱歉，只得任由好友起身。

    两人起床，来到外间，见沈知正在堂屋洗脸，显然也是刚被吵醒。

    沈知见两人出来，忍不住向两人抱怨，“姐，杨舒姐，你们是不是也被吵醒了？”

    沈知一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是这样。

    他说：“我刚才出去接水，你们是不知道，满院子的人，一个个的看着我，活像个杂耍团，而我就是那只耍杂技的猴子。”

    一旁的杨舒 “扑哧”一声笑得找不到北，沈栖暮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小知，你就别逗你杨舒姐笑了，赶紧去帮她烧点热水。”

    杨舒觉得甚是好玩，打算出去见见沈知口中的阵仗。

    沈栖暮看出好友凑热闹的心，忍不住好笑，“人家就是来看你这个城里媳妇的，你不怕出去就变成那个耍杂技的？”

    谁知杨舒一听，说道：“我才不怕，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他们口中永远讨不到媳妇的人这不是讨到个漂亮能干的城里媳妇了吗。”

    “小栖，我告诉你，对待那种落井下石、势利奚落你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看到你过得比他们好。”

    沈栖暮一听，顿时一愣。

    想来是堂哥和她提起过兄妹三个小时候的事了。

    是啊，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遭人白眼、唾弃的沈聪会凭着自己的努力挣脱了这命运的束缚，从此天高任鸟飞呢。

    亦如她和沈知，年少的记忆在少年时期的心里按理说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因为大家都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年纪。

    但是堂哥和他们姐弟不同啊，他们没有天真的童年，有的只是为温饱和生存不断挣扎和努力活下去的画面。

    估计堂哥和她一样，那种被讥讽，被看不起，被侮辱唾骂的记忆，即使过了二十年，仍然记忆犹新。

    人情冷暖如饮水，当初那些奚落、讽刺、嘲笑、落井下石的人，她至今仍然忘不掉。

    妈妈说她心思太重，这样会活得很累，但是，那种深刻并伴随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记忆，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

    沈知把两人的洗脸水烧好，留下一句，“我去找堂哥。” 便一溜烟跑了。

    留下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沈栖暮想，杨舒说的对，为什么自己要躲着他们，明明一直 肆意侮辱，肆意踩踏她们的人是那些人，自己有什么好躲的。

    想通这一点，她也决定好好的洗漱一番，去见见那些人。

    两个小姑娘本就生得俊俏白嫩，尤其是沈栖暮，经过一番刻意打扮，更是一眼看上去不像个农村出来的人。

    所以，当两个小姑娘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人顿时就傻眼了。

    这还是小时候那个面黄肌瘦，穿着一身补丁的沈家闺女吗?

    再看看她身旁的女孩，一身惹眼华丽的衣服，一张白皙精致的脸蛋，谁能想到这竟然将成为沈家祥那个疯子家的儿媳呢。

    正在院子里应付这一院子看热闹人的沈大强夫妇，见自家闺女和侄儿媳出来，忙上前，眼里满含歉意，“小舒，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杨舒眼含笑意，“没有，没有，叔叔，阿姨，我也正准备起床，昨天不是说要早起去钓鱼吗，昨晚太兴奋，所以睡不着。”

    徐莲玉夫妇看看自家女儿，见她一副无奈的样子，也知道这分明是侄儿媳的客套话，顿时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人群里有人说道：“大强，你家这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这闺女儿子都有出息了，侄儿媳还生得那么俊。”

    沈栖暮抬头看去，就见说话的人身材浑圆宽厚，一脸的横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瘪了瘪嘴，眼里有些尖酸刻薄闪过。

    原来是隔壁张屠户的妻子陶氏，这陶氏年轻时仗着自己的丈夫是屠宰将，手里有几个钱，对谁都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尤其是沈栖暮一家。

    小时候，沈大强夫妇没少被她奚落、嘲笑、欺辱。

    她看不起沈大强夫妻，觉得沈大强断了一只腿，徐莲玉娘家又没什么人，所以总是有意无意的欺压夫妻俩。

    无端霸占沈栖暮家的土地，沈栖暮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她才七岁，有一天放学回家，看到妈妈正默默的在厨房抹眼泪。

    她顿时急了，忙问她怎么了？

    妈妈只说没什么，小孩子不管这些，只需要好好的操心读书的事就行。

    她不甘心，跑去问五岁的沈知。

    弟弟沈知告诉她，隔壁陶大婶把门口的菜地占了一半，非说那是她家的，徐莲玉和她争辩，说她强占土地。

    谁知陶氏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说沈大强一个断腿，徐莲玉又拖着两个讨债鬼，哪里种得过来那么多地。

    徐莲玉听了当场气得眼泪直冒。

    她虽没文化，但教养却极好，根本不懂骂人耍横那一套，被陶氏三言两语气得直觉得自己太软弱。

    那几天沈大强出去帮人干活去了，家里就她带着两个孩子，所以只得回来默默流泪。

    沈栖暮听完弟弟的话，气急，跑到村长家里去告状，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懂得那那其中的弯弯绕绕。

    反倒被村长教育了一番，摇头直说沈大强这个父亲做得不合格，没有管教好孩子。

    徐莲玉知道了这件事，气得不轻，虽然她性格是有些软弱，但不代表她可以放任自己孩子被人这样污蔑。

    她跑到村长家里理论，说是陶氏先霸王欺凌，不是孩子的问题，如果村长不出面解决这个问题，就告到村委会去，到时候看谁有理。

    最后，村长估计也怕自己包庇陶氏的事败露，只得让陶氏将地还给沈家。

    这件事以后，沈栖暮也渐渐长大，陶氏也没再名目张胆的欺压沈家，只是路上偶遇沈栖暮和沈知的时候，会骂几句小叫花子。

    沈栖暮和沈知对陶氏没什么好感，甚至是讨厌的。

    只是，听说这张屠户手里有几个钱以后，在外面找了个隔壁村的小寡妇，生了个儿子，气得陶氏整天大闹，最后这张屠户执意要和她离婚，奈何陶氏死活不离，就这样僵持着。

    张屠户搬去了隔壁村和小寡妇住在一起，陶氏有个女儿，前些年出去打工，听说跟个河南人跑了，至今也没回来。

    现在就只剩陶氏一个人在家，这些都是沈知告诉她的，也不知道弟弟和她一样远在外地工作，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沈栖暮有些好笑的想。

    沈大强笑笑，“娃娃大了，有自己的路子了，确实是祖宗保佑。”

    那陶氏轻哼一声，“看着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干正经工作的，指不定在外面赚些什么钱。”

    她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沈栖暮听到了，顿时脸就冷了下来。

    然而，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杨舒先说话了。

    “这位大妈，我们家栖暮是高校研究生毕业，现在在春城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哦，对了，要是你以后有个什么脑梗、脑出血的，你来的话，我们给你安排张床，这点能耐我们还是有的。”

    那陶氏被杨舒一席话弄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这分明是咒她生病嘛。

    其他人各怀心思，虽说大家都知道沈大强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但是具体是做什么的，也没听沈大强夫妻提过。

    现在这沈聪的媳妇一提，大家才知道，这沈大强的女儿竟是医生，整个清河湾村，也就出了五个大学生，沈家就占了三个。

    但还没一个是当医生的，这沈大强家的闺女可了不得了。

    有人在心里羡慕着，也有很多人不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