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助理垂着眸,自嘲的笑了笑。
时初礼这个人如何,他不清楚。
但光是时家这一个名头,就足够让这个人在任何一个领域耀武扬威,包括优先择偶权。
即便不是时初礼,是一头猪,那也是时家的猪。
朱总的曾祖母只是时家的一位旁系,现在提起时家,他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可想而知时家在海城乃至全国,意识上扎根有多深。
不只是朱总,海城的每一家名门望族,每一个世家豪门,都会以跟时家扯上关系而光荣自豪。
和时家没有过来往,那就永远是暴发户,算不得有底蕴,也走入不了真正的权贵圈子。
而一个没落的家族,如果和时家有往来,则被称得上一句清贵之家。
所以,边缘人物都如此,更何况是最中心,最受瞩目的时家主家唯一的公子,时初礼呢。
谙谙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在时家这棵大树下,不用她多言多做,都会受到最好的庇佑。
比如今天,以他现在的面子,其实都不用出动殷斯景,他也能护下她的朋友。
可是,没用上他的面子,甚至没用上殷斯景的。他只稍微暗示一点时家,朱总便会帮她安排好一切。
这就跟他,跟殷斯景,没有一点关系,完全是时家的面子。
“朱总,那之后的合作还请多多照顾,我先回去了。”
张助理站起身,和朱总道别。
“欸,好好。”
几句寒暄,张助理走到门外,一股寒风吹得他一激灵。
“张总,上车吧。”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张助理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后座,司机开车送他回家。
窗外的夜色有些凉意,隔着玻璃窗向外看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纱,朦胧,慢慢消失。
无来由的心情有些低落。
也不是无来由的吧。
或许,他早该知道,那样的女孩,又岂是他能配得上的。
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张助理头向后靠着座椅,狠狠闭了闭眼。
无法宣之于开口的爱情,最终走向无疾而终。
未曾有人窥破,未曾有人知晓。
甚至,从今往后,他们便不会再有交集。
但,他欠她的,又该怎么还。
本来他以为,今天他可以借此机会表达他的歉意,可是却依旧还是如以前一样,他不够资格。
无力。
无论她身边的人是殷斯景,还是时初礼,他仿佛都不够资格和这两位争。
三年前,还是三年后,这种关系都从未改变。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人前光鲜的张助理,人后竟如此自卑和破败。
命运何其不公,那两位站在金字塔尖的男人,仿佛一生下来就拥有了全世界。
而他,何其努力,却终其一生也达不到那两位的高度。
这不是自卑,而是自知之明。
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可他或许这辈子都在去往罗马的路上。
三年前殷斯景结婚,他曾当过女孩的司机。
年轻时心高气傲,作为总裁办最年轻的秘书,他认为自己被小看了,竟然会被派去伺候一个女人。
可对上女孩言笑晏晏的模样,他一肚子气仿佛于无形中化解。
她天生就有一种魔力,让所有靠近她的人,都喜欢她。
他自认不算是颜控,对于如此美人也只是欣赏居多,甚至,跟在老板身边久了,他对于想要上位的漂亮女人,是没有好感的。
但是爱情这种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来了就是来了。
得知自己爱上老板的女人后,他也有些迷茫。
再怎么如何,他也越不过自己的老板去的。
论高,他没老板高,论富,显然还是没有,最后剩一副皮囊,却还是比不过。
之后的日子便格外难熬,他像一只阴暗的老鼠,看女孩在金光闪闪的男人身边,看两人成双入对,看两人举案齐眉。
他每天都期盼着两人分手,开始主动申请去帮女孩的忙,即便只是当一个司机。
可真当殷斯景的白月光回国,他又觉得殷斯景有些不识好歹。
放着家里的美娇娘不要,去外面沾花惹草。
直到,他从白禾那里,知道了,原来两人竟然是协议夫妻。
他狂喜,他相信,没有哪一天他会如此高兴。
之后,他加倍努力。
希望有朝一日,那个女孩可以回头看他一眼,其实他也不差。
他是整个家族的天才,凭借自身站在这个高度,父母逢人就显摆,亲戚朋友逢人便夸他有出息,可他自己却知道,他连向着心爱之人表白的资格都没有。
对于电视上那些男人用尽手段得到女人的片段,他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也向来看不起那些耍小心思的人。
也从未想过,这种事情竟然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天,殷总给他打电话,说白禾生病了,需要他帮忙送去医院。
去了医院一整套流程检查完,没有问题。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检查结束,白禾借由身体不舒服,嚷嚷着要去殷斯景的住处。
殷斯景的住处有很多,甚至也为白禾购置了房产,他完全可以将她送到那里去。
可他没有。
那天,他鬼迷了心窍一般,将白禾送去了圣海,也就是殷斯景和洛谙两人的住处,那时候,两人甚至还没有离婚。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去圣海的路上,他相信白禾也认出来了,但两人仿佛达成某种共识,谁都没有戳破。
后来,他听说,她哭了很久。
他很抱歉。
——
“欸,谙姐,你说周乐妍会不会被开除啊。”莫颖儿给洛谙说完宴会上发生的事,有些不确定周某人会不会被开除。
毕竟,当初只是被赶了出去。
她衷心的希望,周乐妍会被开除啊,就如周乐妍衷心的希望她被开除一样。
洛谙听完始末,挑了挑眉问道:“年会之后她还在上班吗?”
无论是谁的关系,殷斯景?时初礼?一个小小的周乐妍,就不可能在用那种肮脏的话语骂了她以后,还能全身而退。
“对啊,只不过她虽然伪装的很好,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过是强撑罢了。”莫颖儿有些傲娇。
这也是她觉得周乐妍或许会被开除的理由。
“基本没跑,她躲不过去的,至于为什么现在她还能上班,或许只是,猎人手下,总需要给猎物一点周转运作的时间。”
洛谙手握着毛笔,在纸上又写了一行字。
多行不义必自毙。
很老土的格言,却格外的真实。
看大家也聊了这么长时间,莫颖儿和洛谙告别:“谙姐那不打扰你啦,有机会再聊。”
“好,有空来闲庭玩,你姐夫最近忙,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时初礼早出晚归,她每天一个人练字,实在有些寂寞。
“好啊好啊。”
中途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陈寻这时候道:“还有一件事。”
洛谙顿笔,挑眉:“哦?”
“陈总,这个称呼没错的。”陈寻声音淡淡的,洛谙脑子里已经浮现这人贱嗖嗖推着眼镜的模样。
洛谙真的讶异了,立刻道喜:“可以啊陈狗,真升职了?”
“行了,大恩不言谢,改天请你吃饭。”难得的,陈寻没有继续跟洛谙贫嘴,反而如此认真道。
洛谙顿了顿,无奈笑道:“你都干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虚职,也该动一动了,这是你应得的。”
“行了,再客气我要翻脸了。”陈寻毫不客气的吐槽,“哪天有空我们四个聚一下,海城最贵的饭店,我请客。”
群语音两个小的暗自偷笑,没有打扰两人谈话。
而洛谙,听完这话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很庆幸,这份友谊没有变质。
陈寻的能力绝对配得上现在的职位,只不过,没有洛谙,他这辈子基本无望升上去。
一个普通人,想在职场上达到某种高度?
难,太难了。
挂断群内语音,洛谙毫不犹豫的拨了一个号出去。
虽然心里已然有猜测,但她不介意,添一把火。
“喂,洛谙呐,哈哈哈哈哈哈我还能这样叫你不,不然我也可得叫你夫人了。”
洛谙一怔,倒是没想到张墨寒接起电话会来这么一句。
“老大倒是打趣我了。”
一听这个称呼,张墨寒顺杆往上爬:“嗐,别提了,我当初就隐隐约约猜到你的身份,但真相真的来临的那一刻,我的小心脏还是扑通扑通跳啊。”
洛谙轻笑了声,随口问:“这事都传这么广了吗?”
“没有没有,你放心,我这是内部消息。”张墨寒又不是傻子,听出洛谙的话外音,连忙解释。
“咱们集团公司最大的头,是我老伯,他不是接待张助理嘛,应该是从那得来的消息。”
“奥。”
“洛谙你今天打来电话,是为了周乐妍的事儿吧。”张墨寒尝试猜测洛谙的心思。
除了这件事,以洛谙的身份,也不至于给他打这么个电话。
“嗯。”洛谙答。
“放心吧,本来是直接开除的,但后来我老伯专门找了我,最后的方案是彻底清查,还有再等等她的关系。”
“有查出来些什么吗?没有的话我提供你们一些?”洛谙垂着眼眸,嘴边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
“这就有些说笑了,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还是门清的,你放心,绝对让她身败名裂的离开。”
开除可没有用,得让她“风风光光”的离开。
周乐妍这人也绝对是“妙”,打着女性独立的旗号在办公室耀武扬威,实则大部分数据,都是造假。
包括研究生学历,包括各个季度考核,甚至于,她竟然敢做假账。
张墨寒也没想到,竟然能查出来这么多东西。
“嗯,你看着办。”得到肯定回答,洛谙便准备挂电话。
“那个,洛谙你没给我老伯打电话吧。”张墨寒连忙喊住洛谙,小心翼翼道。
洛谙轻笑一声,回道:“跟老大都这么熟了,何必舍近求远。”
给朱总打电话,那岂不是还得找人查他的电话,何必。
“对对对,是这么个理啊,这事我就能给你办!”
等挂了电话,张墨寒差点激动的跳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比他老伯更快一步搭上这位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老伯知道一定会气死的吧,偶吼吼。
他就说他命好吧,坐着摆烂手底下都能一位时家的媳妇,而且不只是媳妇,还是时家的夫人!
坐上继承位的那种。
洛谙放下电话,继续写字。
以前爷爷夸过她的字,擅模仿,但其实细看也有自己的风韵,但现在,她的字基本可以自成一派了。
但却不是曾经字里行间流露出出的婉约大气,现在反而是锋芒毕现。
以前做刺青师的关系,她的字笔力遒劲,挥洒间皆是书生意气。
爷爷说,等到什么时候她学会收,她的字便算大成。
有收有放才是中庸之道,只放不收,终是会伤到自己,于字,于心。
但时初礼说,他很喜欢她现在的字。一切皆有定数,没有必要刻意追求什么。
“咔哒”一声轻响,洛谙抬头看去。
放下笔,转身绕过书桌,洛谙快跑几步到男人身前,轻轻踮脚,双臂便搂上时初礼的脖颈。
“礼哥,你回来啦。”
“嗯。”时初礼没有伸出手抱洛谙,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女孩的脸颊,柔声道,“我去换身衣服再抱,嗯?”
虽然下班后洗了手,但一路回来,总归是身上沾了些风尘。
“好。”洛谙放开手,却在离开时在时初礼侧脸留下一吻。
“礼哥你去洗漱,我做了夜宵,一会儿出来吃。”
“好。”
最后,虽说是给时初礼做的夜宵,但基本大部分都进了洛谙自己的肚子。
洛谙嘴巴鼓鼓,用脑袋向后顶了顶身后的人:“对了礼哥,你怎么给颖儿他们年会邀请函啊,你怎么知道我们那个公司有年会。”
时初礼双手环着女孩的腰身,轻轻摩挲:“阿景那天没给你再打电话?”
“啊,打是打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啊。”
时初礼用叉子叉了一块哈密瓜送到女孩嘴边道:“那天阿景打电话过来是问你,是不是辞职了,最后还问了你要不要参加年会。”
“我说我也不清楚,让他等晚一些再打电话问你。”
突然,洛谙想到什么,嘴角可疑的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