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接过赵芙双便探上她的脉。
赵芙双的伤确实不是她能够治好的,只能将人交给玉昆,但纵然是玉昆,半个月的时间也还是没能把人治好,赵芙双完全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看着易篁扫过来的凌厉眉峰,玉昆也是难得心虚着摸一把鼻尖。
容音再次探上赵芙双的脉,半天道:“她身上的伤早已好了七七八八,为什么还是不能苏醒?”
玉昆摇头:“她最重的伤在识海,能不能醒还两说,纵然醒了也可能变成傻子。”
说罢,玉昆又看着易篁笑一声:“怎么?我说错了?”
易篁没应,视线扫过角落里睡着的赵芙双。
一如多年前初相识,沉睡着的赵芙双总是苍白柔弱的。
恍惚间,似乎从很遥远的某个时刻开始,他便是极其不喜欢她这般了无生气的样子。
此刻身处这泪境内,他尤其不喜。
不喜到向来无多的情绪也变得躁动难安。
细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容音道:“师兄,耗了这么多天,我们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为她设好结界,留一人看守,其他人先入幻境可好?”
郭子执附和:“是啊师父,外面多少人都在抓紧时间闯关,我们耽误下去,只怕被人捷足先登。”
玉昆没个正经道:“不若你们先入幻境,人我来守着,保证丢不了,伤不着。”
闻言,容音一顿,按理,怎么也轮不到玉昆来看守,但是玉昆既然有这个闲心,自然也无不可,容音又看向自家师兄等待定夺。
易篁沉默片刻,若有所思的扫一眼赵芙双后竟然应下:“好。”
那浮躁的情绪让他的气血不停翻涌,暂时离开此地也好,赵芙双交给玉昆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玉昆:“额……”
他说笑的……
这烫手的山芋他并不想要!
赵芙双是在易篁他们方进入幻境后醒的。
见众人离开,玉昆一手提了酒壶,正待靠墙壁独饮之际,突然侧眸看向赵芙双方向笑了起来:“你这醒得有些巧啊。”
赵芙双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茫然无神的四下寻去,纵是昏迷不醒也还惦记的那人并不在。
良久,她的视线缓缓定格在一身黑衣散漫不羁的玉昆身上。
小阎罗!
赵芙双痴痴的盯着玉昆良久,一时又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
她竟不知。
来世,小阎罗和幽篁竟成了兄弟!
所以,事事当真难以预料。
就如,纵然她前世和小阎罗有着数千年的深交,这一世也不知如何能捡回那些早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中的情分。
她非她,小阎罗也早非当年被囚禁着不见天日的混世小魔王。
赵芙双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不设防的双明眸里闪过的诸般情绪尤其鲜明。
熟稔、激动、情怯、缅怀轮着交替又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真成傻子了吧?
她若真傻了,他一身的骨头都不够易篁那狗东西拆的。
“怎么?想说什么?”玉昆仰头喝一口酒后,侧耳听。
赵芙双四下看一眼,没有那人的身影。
良久,她唇角轻启,“你曾说,总觉得与我似曾相识,可是真话?”
玉昆一顿,真话当然是真话。
他看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有一种久违的暖流在心口流淌,日后相处时这种感觉尤为浓烈,不然又怎么会赠她他一生的大道感悟反锁魂链。
不过,他对她可绝无男女之情,“你别说你看上我了?”
哪怕赵芙双依旧半迷茫状态,也还是知道:“……白痴。”
玉昆长长呼出一口气:“行行,只要不是看上我,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赵芙双阖上眼眸沉默良久。
玉昆饶有兴趣的探究片刻,见对方合了眼眸不说话,便也失了兴趣,只伸扬了扬下颌意思意思,“自己能起来吗?”
赵芙双没回他,缓缓坐起身,
她深合一下眼眸。
半天,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然掩去了万般心事。
她扬手指了指玉昆手里的酒。
玉昆象征性意思了一句:“你还有伤在身,喝酒不好吧?”
赵芙双:“别废话。”
玉昆莞尔一笑,扔一壶酒过去,“你自己要喝的,”
一把接过酒壶,赵芙双就着窗外的海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入口的辛辣刺激反倒让她越来越冷静,头脑也越来越清晰。
酒喝到第三壶的时候传送阵有了动静。
赵芙双靠着墙角,静静的看着传送阵启动,看着易篁一行人落地,易篁为首,身后郭子执和容音眼角眉梢含着喜色在说着什么。
显然,此次入幻境,她们收获不小。
几乎是落地的那一瞬,易篁的眸子便扫了过来。
对上赵芙双那双清凌凌的狐狸眼的时候,他显然一怔。
易篁向来淡漠的双眸一霎似寒冰碎裂,有光亮四溢而出,就连眼角眉梢的淡漠都跟着染上三分松动。
玉昆饶有兴趣的提壶,一边饮酒一边来回看戏。
易篁一双眸子无意识的将赵芙双从头扫到脚,他脚步略停顿后便加急两步,行近她面前三步的时候脚步又顿住,看着她手里的酒壶似略不赞同的蹙一下眉心。
片刻他一手背后,敛去了所有外泄的情绪,重新端着一张无欲无求的脸踱步立于她面前。
赵芙双也不喝酒了,仰着头定定的看他。
她眸子里的光很亮,看着他便只是看着他,像她于5号泪境喝醉酒的那一日一样干净透亮,似乎载着千万般情绪,又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单纯的想看尽他这个人而已。
“……”本来到了嘴边,像寻常久别重逢的熟人该有的问候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打定主意以她师伯的身份责备她两句重伤未愈便饮酒是为伤身之举也难以开口了。
百年后,他看他第一眼便已知她眼里心里还有他。
一双看尽百年岁月的眼眸,归来却依旧只能容得下他一人。
比之过去的张扬不服输,不肯低头屈服,今时,她对他的情绪更外漏,甚至到了灼人的程度。
因此,什么叙旧的话到了他嘴边都变得不合时宜。
仔细想想,无论过去出于什么原因,他于她,总归是诸多亏欠。
虽然过去也想过她若闹腾着不肯罢休,他便依了她算了,可如今她平安回来,他便又觉得漫山徒子徒孙看着,天上还有她爹娘压着,他依了她,总归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良久,就在容音等人陆续走过来时,易篁如梦初醒,终是端端正正开口:“你重伤未愈便饮酒,太过伤身,倘若你爹娘知道必然不赞同。”
哪知,他冠冕堂皇的话还没说完时,赵芙双就幽幽道:“哦,你抱我,摸'我的时候,想没想过我爹娘知道后也不赞同?”
眼睛瞪得铜铃大的郭子执:“……”他听到了什么?
郭容音:“……”她怎么敢这么玷污她的师兄?!
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玉昆也是被一口酒呛得直咳:“……”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易篁眉心狠狠一跳:“……”
那年,他若是知道她爹娘是谁,他敢碰她半根手指?
多少年了,能把他气得气血翻涌的人,还得是这个孽障!
这时,玉昆压都压不住的笑语传来:“要不我再给你打晕?”
打晕那倒不必。
但是,易篁揉一把额头,这丫头一看便是来者不善,任凭她说下去,还不知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来。
一念至此,易篁一手落在赵芙双手腕上,转眼带着人飞去竹屋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