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的热气中，赵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澡盆里。

    窗外，火热的风卷着黄沙，即使这样的天气，也有不少赶着成群的骆驼的汉人，和赶赶着牛羊前来交易的匈奴，驼铃声与南腔北调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九原特有风貌。

    赵正听到隔壁屠雎与杨端和关上门走了出去，想是又要做生意兼打听消息，他擦了把脸，搓了搓手臂也从水中站了起来，准备去搭把手，说不定就找到了蒙恬，赶上了晋阳叛乱。

    当他穿上衣服走下楼去，只见屠雎正在向行商兜售他的丝绸。

    “你们看看，这可是上好的南郡丝绸，今年新出的，你看这颜色多鲜亮……”

    “颜色有些过于鲜亮了……”几个男人翻看着，那些布匹在手中搓了搓，又扯一扯，对着光看纱支密度。

    杨端和听后，立刻跑到楼上，又拿了几匹深色的布下来。

    他收拾一新后，看起来模样周正，圆脸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显得十分机灵，确实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那几个行商点点头互相交谈一番后，一人从外面取来了一捆毛皮。

    屠雎一边仔细地挑选着，一边打探着他们的来历：“几位听口音像是河内来的吧？”

    “正是，要不是四月发了场大水，为了交租，只能南来北往贩些货，也不能认识小兄弟你啊。以后怎么找你啊？”为首的中年男子看着屠雎问道，大概没想到这个半大小子如此能干。

    “您去找屠记布庄就成，不过价格可比我给您的贵点，但品质是一样的，”屠雎把几张毛皮挑了出来，让对方给他捆上。

    这边赵正也与杨端和用油纸包好了绸缎。

    杨端和把油纸包给那几位行商送上：“叔叔，你们知不知道，有一位郭氏女子被今年四月的大水冲走后去了哪里？”

    “唉，不知道呀，小朋友，好多人家都失散了，不少人现在都没找回来呢，”那个人用皮绳把捆好的毛皮递给屠雎，收下油纸包后，摇摇头就走了，似是不愿多谈这伤心事。

    屠雎看到杨端和失落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早晚会有消息的。”

    这时，小二走过来问道：“几位客官，你们的饭菜已经好了，是现在给你们上呢，还是等一会？”

    赵正看看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就说：“立刻上吧，吃完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

    小二一听桌子马上空出来，立刻甩下肩上的白毛巾，殷勤地擦了擦桌椅说道：“好类！这就给您几位上菜。”

    屠雎说道：“你们先坐，我去楼上放下毛皮就来。”

    他刚上楼，就有两个彪形大汉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一边催促小二说道：“快些上菜，爷几个吃完了还要赶路！”

    “来了，爷，”小二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烤鸡和包子，

    “多少钱？”那大汉伸手就去拿包子，似乎有什么急事。

    杨端和闪电般地抓住他的手腕：“这是我们的点的，大叔，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

    另一个大汉刚拿出几十文钱，顿时一愣。

    “二位爷，确实是他们几位先来的，”小二赶紧赔笑道。

    那个大汉连忙说道：“不好意思二位，我们这着急忙慌的，多少钱我们请了，再给我们一样的上一份。”

    另一个人把铜钱给了小二，小二掂了掂，连忙说道：“好类，马上！”于是一路小跑，向后厨走去。

    “小朋友，哪里人？练过功夫？”另一个大汉取过茶杯，给赵正几人都倒上了茶，不急不缓问道，似乎对几人身份十分感兴趣。

    “我是河内人，你们是齐国人？”杨端和也并不怯场，喝了一口热茶，一双机灵的眼睛，打量着这两个大汉。

    “你怎么听得出来？”另一个大汉说道。

    “因为小屠哥跟你们说话是一样的，他觉得我们听不出来，”杨端和指着楼梯口，一个向他们走来的少年说道。

    那两人回头一看，立刻站了起来，遥遥便拱手道：“屠公子。”

    屠雎一看是两个齐国特工，卧龙堂的探子，他笑着上前：“王哥，马哥，您二位怎么有空来这小地方。”回头对掌柜的说道：“来壶好酒！”

    “好类，来类，”小二拿上一应酒菜，“几位爷，菜上齐了，慢用。”

    那个拿包子的王哥此时也不拿包子了，看了一圈周围，压低声音说道：“老骜出事了，听说跑这里来了，大王让我们抓他回去去呢。”

    赵正心想这位骜将军怕不就是蒙骜，看样子已被褫夺了封地，连氏也没了，不知犯了什么严重的事。

    “骜将军能有什么事，他对大王一直忠心耿耿，戍守西境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屠雎思索着这件事，为各位斟上酒。

    十几年前，自齐王建上位后，他一直在打击异己，但骜将军是国之栋梁，若不是他，齐国怎能维持这几十年平静？

    那位长脸马哥也压低声音道：“我们可不敢乱说，只听说有人告发他跟秦相吕不韦私通，搜出了十几封书信，都是让他劝大王投降秦国的。”

    “这怕是离间计吧，若是吕相真有这本事，直接把信写给大王不就行了？”屠雎也压低声音说道，他一想起羌地那两个伺机挑拨离间的公公，心中就一阵发毛。

    “咱们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大王正在气头上，谁敢说？”两位大汉齐齐叹气。

    “那位将军的家人都逃出来吗？”赵正问道。

    两人一听是秦国口音，全都脸色一变，怕他是吕不韦安插在屠公子身边的探子。

    屠雎连忙说道：“这位正哥，跟我们家有些生意往来，不碍两位大哥的事。”

    “是这样，小兄弟刚刚失礼了，多多包涵，”王哥向赵正拱了拱手说道，屠公子可是齐国王室之后，能与他们家往来的，非富即贵。

    他见赵正相貌堂堂，自然也不敢慢怠。

    赵正也拱拱手，以示回礼。

    两位大汉匆匆吃完饭，对屠雎说道：“这里一时怕乱得很，屠公子若无闲事，早点回避，免生事端。”

    说着，将斗笠往头上一扣，左右看看看，消失在门外的人群中。

    赵正心想，到时这里全是齐国的探子，给屠雎惹出事来，反倒不妥了，于是对他说道：“我看骜将军的家人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先回榆林取些钱来，我留在这打探打探。我怕，就算我们找到了骜将军，没钱怕也寸步难行。”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屠雎“啪”地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