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打算
作者:二三意   结连理最新章节     
    说起这件事的后续,还和二爷有些关系。

    二爷前段时间,几乎将县衙所有的差役都放出去丈量田地,核算每家每户具体的田亩面积。

    这件事对老百姓来说没什么妨碍,百姓们就那三、五亩地,着实没什么作假的必要。

    可对那些乡绅土豪来说,这件事就攸关重大了。

    但二爷手段铁血,年后先是流放了贪污的李主簿,后又将范县丞一伙人斩首示众,在云归县立下了赫赫威名。

    这个县太爷不是个无能之辈,更不是能轻易被他们拿捏的,再加上县衙中的经年老吏,最后也折在二爷手上,这才震慑的那些乡绅土豪不敢有什么动作。

    不然,换做刚上任的二爷想丈量土地,你试试看阻挠的人会有多少,千方百计给你拖后腿的人又有多少。

    说这些无外是说,二爷丈量田亩动了一部分的利益,但鉴于二爷手腕强硬,不是个易于的人物,那些乡绅百姓也不敢和他硬杠。

    但也只是面上装的乖觉,背地里他们也没少搞鬼。就比如在县衙的差役们丈量土地时,或是给差役们塞些金银,或是背后请吃喝玩乐。总归就一个目的,就是让差役们做个假,不要把他们的实际田亩面积登记上去。

    然而,因为现如今县衙的差役,大多是二爷新招募的,再不济就是之前的差役——能留到现在,这些老差役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他们以前都没有与范县丞之流同流合污,如今又岂肯在二爷上任后,与这些乡绅土豪混在一起?

    那不是自掘坟墓么!

    差役们不肯接受乡绅土豪给与的好处,自然也不肯为他们作假。

    乡绅土豪们无路可走,他们又实在不想承担过多的赋税,他们便想了一个新办法。

    “什么办法呢?”云莺又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

    二爷见状,不自在得的在太师椅上,喝了口茶之后又说,“他们让租赁他们田亩的佃户,承担起这部分赋税。不管是以前欠缺的,亦或是之后可能会有的,都转嫁到佃户身上。”

    云莺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让佃户承担赋税?这不是开玩笑么?”

    古往今来,都是东家承担赋税,哪有让佃户承担赋税的道理?

    现如今的租赁制度云莺也大致了解过,就比如北方和江南大部分地区,乡绅土豪将土地租赁给百姓,收取每亩地最高收成的百分之五十至六十,作为租子。诸如岭南府这些地区,租子比其余地区还要高,东家竟要收取每亩地最高收成的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八十。

    想想吧,这边土地为红土,本就赤贫,每亩地的收成不高。庄户人家交了昂贵的租子之后,剩下的粮食,一家子甚至一年到头都只能喝稀的,甚至还吃不饱饭。

    他们已经穷苦到这步田地,那些乡绅土豪还要加重他们身上的负担,要让他们承担起之后的赋税?

    这可真是赶着羊群过火焰山,把人往死路上逼!

    关键是,不仅要承担起之后的赋税,之前欠下的赋税,县太爷肯定也要追缴,到时候补上这份空缺的,肯定也是他们。就是把他们抽筋剥皮论两卖了,他们也补不足这个缺口。

    二爷说,“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有些百姓就是白做工,一年到头连一点粮食落不到手,还要替他们交赋税。”

    这说的就是在常顺家做工的百姓。

    因为他们本就是做工抵债,自然不存在常顺给他们发赁金或粮食的事儿。若不是还有家里的田亩结出粮食供养着,这些人早就饿死了。

    就这,常顺还嫌便宜占的不够多,还要让那些百姓偿还赋税,这不就把人逼到绝路上了么?

    云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是得告!不告是个死,告了许是还有一条生路,这换了谁,也得来衙门告上一状。

    云莺又问二爷,“这常顺难不成还做了什么恶事?随雨刚才说去查一查他都有那些产业,这又是什么缘故?”

    二爷看她一眼,似乎是嫌她问的太多了。

    云莺轻抿了抿唇,又没脸没皮的凑上来,“所以呢二爷,这常顺还做什么恶了?”

    二爷将茶盏放回到书案上,“据那告状的人说,常顺还贩卖人口。”

    “贩卖人口?”

    现在贩卖人口可以说是合法的买卖,常顺这么操作不犯法啊。等等,难道那些人口,都不是自愿的,都是被掳掠来的?

    云莺把她的想说说出来,二爷就点点头,“最近这些年,附近村落每年都有妇女与幼童走失。那常顺养着茶山,每年四处去贩茶,那些妇人与幼童,就是趁此机会被他卖出去的。”

    那确实是不显山不漏水……等等!连人都贩卖,这常顺可真是阴损恶毒到家了。

    亏她之前还替这人抱不平,觉得这云归县的百姓只拿钱不办事,常顺太吃亏了。可恶,原来到头来,这常顺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云莺的好奇心被满足了,拍拍屁股就想走。

    二爷看她站起身,开口问她说,“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准备回去了啊。”云莺指指外面,“我听着雨音快停了,我还是趁这个机会赶紧回后院吧,不然一会儿雨大了更难走。”

    二爷轻呵一声,似乎在斥责她的翻脸无情。

    云莺脸红了红,但是,她总不能一直在二爷的书房呆着吧?

    二爷似乎也想眼不见为净,摆摆手让她出去吧。

    然而,伞呢?伞去哪里了?

    外边雨音是小了,但还没停,她顶着雨跑出去,怕是都走不到门口,衣裳就得潮湿了,等她跑到后院,她怕不是要淋成一个落汤鸡。

    这个年代,感冒发烧可是有致命危险的。云莺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就扭头问二爷,“没有伞么?”

    二爷讶异了一瞬,舒尔笑了,“那应该是没有。”

    之前随云给他撑着伞,随雨自己撑着一把伞,他们两个离开前,应该顺手把伞带走了。

    云莺傻眼了,“没有伞我怎么回去?”

    “那你再等等,等雨彻底停了再走。”

    “若是雨一直不停呢?”

    “那就等随云他们回来了,让他们送你回去。”

    好在云莺的运气不太差,过了一盏茶左右,雨水彻底停了。

    云莺露出个欢快的表情,冲二爷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往她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后院里并不安静,反倒是嘈杂极了。原来是雨停了,憋闷了大半天的丫鬟婆子们全出来透风了。

    看见云莺提着裙角,垫着脚尖从外边过来,那些丫鬟婆子俱都喜笑颜开的过来见礼。

    还讨好的问,“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姑娘没淋着雨吧,刚才的雨下的可大了。”

    “姑娘用膳了没有,要不要我去通知灶房,给姑娘准备几道小菜?”

    云莺一一回应他们,说回来没多久,又说没淋着雨,膳食她也不需要,在回城时,她与二爷一道用了些干粮。

    但是,不需要饭食,她需要姜汤。另外,还得让人特意往前院去一趟,给二爷那边也送两碗姜汤去。

    云莺就随手抓了一个小丫鬟,让那小丫鬟替她跑个腿儿,往灶房传个话。

    她还从荷包中摸出三个铜板给那小丫鬟,小丫鬟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又在云莺跟前露了脸——在二爷跟前露不露脸没关系,反正她们也进不去二爷的院子。可只要在云莺跟前露脸,他们就高兴坏了。

    小丫鬟忙不迭的应下此事,三两步往灶房跑去了。

    留在现场的其余丫鬟婆子见状,无不露出羡慕的表情,面对云莺时更热情了。

    有那心思灵巧的婆子,还找了话题与云樱搭话,“姑娘您知道么,刚才有人来敲登堂鼓了。”

    “姑娘怎么会不知道?云莺姑娘是和二爷一起出的门,二爷都回来升堂了,云莺姑娘指定也回来了。”

    “哎呦,云莺姑娘,那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案子么?雨太大了,我们都没出去旁听。”

    “肯定是跟生死有关的案子,要不然谁冒这么大雨来告状啊,等雨停了来不行么?”

    云莺最后是被闻讯赶来的穗儿和柳儿解救了出来,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穗儿和柳儿一边嘟囔,“给他们脸了,围着姑娘说个不停。”

    “姑娘也是好性,下一次她们再敢这么围着您叽叽喳喳,您只管捡离您最近的扇一耳光,剩下的人就都老实了。”

    “我都看见那婆子的唾沫星子,喷到姑娘脸上来了。姑娘恁好看一张脸,可别长了麻子。”

    话是这么说,但等回了云莺的院子,穗儿和柳儿也将云莺围了起来。

    她们打探云莺今天和二爷一道出门做什么去了,又打听,之前到底是什么案子。

    云莺倒是不瞒着自己这两个丫鬟,有什么说什么,把她们想知道的都说给她们听。

    穗儿和柳儿听闻后,两个人气的火冒三丈。

    “这常顺太坏了,总有一天他要被天打雷劈!”

    “算计百姓做工的事儿我听说过,不仅这样,那常顺买的茶山,就距离我家不远。”

    “距离你家不远?”

    柳儿和云莺一道看向了穗儿。

    穗儿点点头,“真不远,就和我家隔了两个山头。这事儿我还是听我祖母说的,当初常顺那茶山挖出金子时,我祖母也去挖了,可惜什么都没挖到。”

    “真的么?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云莺喃喃,“这是你们家运气好没挖着,不然也要被常顺坑一把,白给他们做工十余年。”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穗儿道,“我祖母也庆幸呢,说幸好当初白忙碌几天,啥也没挖着。说那些挖了铜板的,只要还回去就好了;可只要挖了金子、银子的,你看看,那个不是被常顺扒了好几层皮。”

    穗儿喃喃,“后来大家也转过弯了,知道这是常顺设的局。可县衙的人都被常顺买通了,他们再去衙门伸冤,衙门也不理。就这么着,白给常顺使唤了十多年,被欺负的死死的。”

    云莺默了默,忍不住问了一个她考虑了很久的问题,“不是说这边的百姓有点……无赖。”

    这可不是她诬赖人,实在是穷乡僻壤出刁民。而从之前常顺出钱请人开荒,那些百姓只拿钱不办事也可以窥出几分,这边的百姓,食古不化、愚昧麻木、狡诈无耻。所以说,这么女干诈刻薄的百姓,难道就因为官府下了判决,就老老实实给常顺打白工?

    穗儿说,“那自然不能够。事实上,是常顺太卑鄙了,他拿那些人的儿女来威胁。就威胁他们若不好好干活,就搅和的他们家男的娶不上媳妇,闺女嫁不出门。”

    云莺:“……”那这可真毒的。也难怪那些百姓都被拿捏的死死的,只能老老实实给常顺做工。

    话又说回来,“你说常顺家的茶山与你家相隔不远,他那茶山怎么样?”

    穗儿不知道云莺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主子问了,她只管老老实实回答就好。

    穗儿就说,“常顺那茶山经营的很好,很赚钱。这都是村里人说的,要我说,其实我感觉应该没有多挣钱。不然常顺只呆在家里等着茶商上门收购就行了,哪至于还得自己亲自出门卖货。”

    云莺想和穗儿说,常顺出门卖货只是表面,实际上,他是去卖人。不过这件事目前还在调查阶段,没有实际性的证据,她可不能传谣。

    云莺就不说这些了,恰此刻丫鬟提着装了姜汤的食盒过来了。云莺喝了姜汤,去沐浴更衣,如此一天也就过去了。

    之后几天,云莺每天不是忙着核算田亩的面积,就是与随云一道出门,去筛选能用来开辟为梯田的荒山。

    她每天都忙忙碌碌,风里来雨里去,以至于半个多月后,陡然发现新做好的夏衫竟有些宽松。

    穗儿比划着多出来的一部分,“姑娘瘦了这么多。”

    她又掐掐云莺纤细的腰肢,“姑娘现在腰细的,我两只手都能合拢过来。”

    柳儿也说,“二爷太过分了,咱们姑娘就一个人,二爷却恨不能把姑娘当几个人使唤。”

    “能者多劳么,谁让姑娘太能干了呢?”

    云莺也是被丫鬟提及,这才意识到自己瘦了不少。她忙不迭的走到镜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

    好在只是人瘦了,脸却没晒黑。

    不过,以后日头越来越大,她出门一定不能忘了带帷帽,不然再好的底子做不好防晒工作,也是白搭。

    云莺正对着镜子臭美,有小丫鬟匆匆跑过来说,“姑娘,京城荣国公府又送来了许多东西,足足装了两辆马车。姑娘,您过去看看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置吧。”

    “好,我这就去。”

    云莺当即应了声,带上穗儿一道往前院去。

    路上碰见秋宁,秋宁听闻她们要去做什么,也要跟去凑热闹。

    她还说,“我又不会贪墨二爷的东西,我真就是过去看看,顺顺去前院转一转。每天都只能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溜达,我人都快憋疯了。”

    “嫌憋得慌,你和我说一声,我让人给你安排车马,你去街上逛一逛也可以啊。”

    “那还是算了,你又不能陪我,我自己逛多没意思。”

    秋宁又说,“话说回来,京里对咱们二爷可真够看重的。这每隔两三个月就要送来许多东西,连吃的带用的,还有穿的,怎么搞得二爷跟没断奶的小娃娃似的。”

    云莺四处看了看,回头瞪一眼秋宁,“你快闭嘴吧,让人听了去二爷跟前告你一状,有你的好果子吃。”

    秋宁不以为意的扯扯嘴角,“二爷根本不知道我是那号人。他都不知道我,怎么处罚我?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一行人说着话来到了车马院,果然,就见两辆马车停在院子里,而车夫已经被墨雪带去一边喝茶去了。

    一张货物单子被送到了云莺手上。

    吃的东西送去灶房,用的东西她稍后带去二爷院子里,再就是一些文玩、古董、香料、折扇等。

    还有一个箱子特意装了些给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首饰布料,也不知道是给她们几个人的,还是让二爷走礼或打赏人的。

    东西全都准备好,云莺原本让墨雪送去二爷院子里。

    墨雪却道:“姑娘若得闲,就劳你受些累,将这些送去归置好。我现在还急着去一趟后塘村,去给二爷送些东西。”

    云莺硬着头皮点点头,又问墨雪,“二爷现在在后塘村?是人工养珠的事情有进展了么?”

    “是。卢先生前几天回来了,还带回了许多珍珠母贝。这两天,卢先生正带人往珍珠母贝中,植入用贝壳磨成的珠核,二爷带人去看进程了。”

    又说,“遇到点麻烦,恰好二爷手中有一套利器,对植入珠核可能会有用,便让我回来取一下。”

    墨雪说完这些,冲云莺微颔首,便快速离去了。

    临走前,他还将两封信件交给云莺,让云莺放在二爷的书房中。

    这两封信件,一封来自荣国公夫人,另一封则来自荣国公。

    两封信都是随车赶来云归县的侍卫转交的,如今墨雪又将信件转交给云莺。

    不得不说,这很可以说明以墨雪为代表的四人,现如今对云莺的认可了。

    墨雪走了,秋宁也要回后院了。

    临走之前,秋宁还在云莺耳边嘀咕,让云莺抓好了机会,争取一举得男。

    秋宁说,“如今墨雪几人都对你怀有善意,二爷更是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只要你能生下个儿子,云莺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你以后,就可以直起腰杆,大大方方的做这县衙的夫人,大大方方的出门与那些官员家眷交际了。”

    “云莺,你可千万把握好机会啊。”

    云莺嗯嗯应是,催着秋宁快回后院。

    秋宁见她全然不将她的话放在耳中,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云莺,云莺为防她继续扯一些有的没的,就忙说,“我心里有数,你快回去吧。”

    打发走秋宁,云莺就带着诸多衣物,往二爷的院子去了。

    她先将两封信件放在二爷书房的桌案上,随即又去二爷的寝房中。

    二爷起窝的房间,云莺这还是第一次踏足,心跳不免快了些。

    她让侍卫们将衣物放下,随即让他们各忙各的去,自己则留在房间中,帮二爷归置东西。

    也是这时候,云莺才敢抬起头,仔细的观察二爷房间的每一处。

    二爷的房间肉眼可见的整齐干净、肃穆端方,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正对门的位置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桌上摆放着成套的菊瓣翡翠茶具;靠墙壁的位置,依旧放着一张雕红漆戏婴博古架,博古架上是云莺曾见过、亦或是没见过的一些玩意儿。

    值得一提的是,在正对门的那面墙壁处,没有按所有房间那样,摆上两张太师椅,再放上一张香案,这些东西在这里是不存在的,唯一仅有的,只是在这面墙壁上,挂了一把古朴厚重的宝剑。

    那剑柄上镶嵌了红蓝宝石,剑鞘上,也有一些划痕或长久浸染洗不掉的血渍。打眼一看,这把剑有些不起眼,看起来就是个摆设。但若是走进了,就能发现,这把剑上甚至还有擦洗不掉的血腥气,这肯定不是一把寂寂无名的剑!

    错过这把剑,再往左侧看,那边立着一个紫檀木步步高升落地罩,落地罩里边的景色,都被那扇四扇开松柏梅兰屏风挡住了,而那里边,才是二爷入寝的寝房。

    云莺的视线收回来,她拍拍自己的面颊,觉得自己就像个不清而入的偷窥者。

    她鄙视这样的自己,轻声对自己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惦记着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老实本分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好了。

    云莺收回视线,又看向手中的东西。

    那些折扇、玉簪之类的,她也不知道该放去哪里,但衣物肯定要放进衣柜里。

    只是这些衣物经过长途运输和挤压,都有些褶皱,肯定不能就这个样子放进柜子里收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