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霜痴痴地看着杜方的脸，那是一张清秀，稚嫩，老成，风霜混合的一张脸，几种几乎不可能融合，却都在他的脸上一一表现了出来。

    这些年风霜苦楚，这个少年，是一一都尝够呢。

    可上苍，却没有赏赐给他一丝一毫的甜蜜，他刚入内门，还没高兴三个时辰，失去了家园，亲人，赖以生存的灵霄，也遭遇灭派之祸。

    不管灵霄能不能存，他的后半生，活下去注定是个难以忍受的悲剧。

    李青霜将杜方抱得那么紧，脸上是凄然欲哭的表情，怔怔地想着心事，这一切都看在了玄玑真人的亲传弟子，卧底龙渊的林秀眼中。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女神，此时却抱着别的男子，而且抱得那么紧，一阵酸楚从他心底泛出。

    林秀苦笑着用力摇头。

    忽然间，肩膀被拍了拍，玄玑师傅将一尺棺材交在他手中。

    这是玄贞留下的青胎，也是杜方从黑玄道人手中夺过来的阴物。

    从这青胎上山，灵霄便灾祸横生，一桩接着一桩。

    玄玑扫了一眼颓丧的弟子们，昂然道：“都打起精神来，灵霄还没有败，我还没有死，咱们还有周旋的余地，只要杀了那荒主白芷，这一战，咱们就算赢了！”

    这话一说出口，每个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玄贞师叔六境剑修，都没能杀得了白芷，掌教携剑阵之威，反被重创，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又如何能在那七境的绝巅大能手中，苟活一丝生机。

    剑阁外灵霄弟子临死时的惨叫不断传入耳中。

    每一声惨叫响起，似乎灵霄败亡的命运也越加注定。

    玄玑真人看着他们颓丧，失去战意的脸庞，大声喝道：

    “身为灵霄弟子，当与剑派共存亡，所有人，随我退守三清殿！”

    这声音铿锵有力，立刻激发出了年轻人的血性。

    不少人将背上的仙剑抽出，狂吼道：

    “退守三清殿！”

    三清殿是整个灵霄山最后一道屏障，七八名灰衣道袍的老者，正跪在地上，恭迎着一行人的到来。

    这八人是穷尽毕生，都没能登阶四境的老人，在这里，他们守着三清神像，安度晚年。

    但是现在，这里的安静与世隔绝也将被打破。

    玄玑神色庄严，看着从远处而来的白芷和六七名黑衣阎罗，这些人所过之处，剑芒乱闪，肢断横飞，立刻就有灵霄弟子横死。

    奋不顾身的精英弟子，不顾性命地拦在他们的面前，不断地阻止他们的脚步。

    可在白芷那名神兵之下，没有人能挡住那一击之威。

    几十名白衣弟子站在三清神像之下，人人神色肃穆，每个人都知道，现在到了最后决战的时候呢，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玄玑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嘴唇翕动，他还没说出口。

    几十名弟子站了出来，叫道：“我去！我去！”

    他们都是整个剑派的箐英，都是四境中的好手，年轻的脸上，充满决绝与牺牲。

    玄玑咬着嘴唇，脸上满是痛楚，转过脸，再也不敢看他们，轻声说：

    “去吧！”

    近四十多人扑了出去，这是最后一道险隘，沟壑深达数百丈，铁链早已被斩断。

    白荒主身为七境剑修，杀不了，可在这里，他们至少能拖很多人下水。

    玄玑不再去看那些舍生取义的青年弟子，他的神色之中有凄楚，有悲壮，转过身，跪在地上，轻声向着三清祖师默默祝祷，谁也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杜方终于醒了过来，他看着身后十几名满身是血，断肢缺臂的精英弟子，已然了解了一切。

    今日一败涂地，仙灵花给灵霄带来的不是福报，而是灭顶之灾。

    “师姐……”

    “怎么呢？”

    杜方脸色平静，并没有被废之后，那种凄然欲绝的表情，就像是垂死的老人，在安排后事，嘴中轻声道：

    “等会大战一起，你放下我逃命去吧，灵霄今日惨败，是命数使然，凡人强求不来！”

    “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要死一起死！”

    她的双臂一紧，将杜方抱得更紧。

    忽然，一声晴朗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玄玑，我三日前下帖，就说过，你若不交出仙灵，我让你道观变作废墟，灵霄千年基业，在你手中焚毁消失，你置若罔闻，当我说话是放屁！”

    “今日，我亲自来取，我要亲手将你尸身，捏成齑粉，散在我们中牺牲的修士身上！”

    是白芷，她来了。

    就代表出去的大多数青年弟子已经牺牲。

    没人能挡住她，没人能挡住她的一剑。

    那些仅存的年轻人，拼尽全力，唯一能拖住的，就是她身后的阎罗和黑衣女子。

    十几名灵霄的精英弟子，缠着白布，挥剑斩向那些黑衣阎罗。

    白芷却看也不看，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些人死活，飞身而起，越过长涧，落在众人面前。

    白衣，红剑，秀美的面容。

    白荒主的美，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让人不敢逼视。

    杜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她的脸。

    这个狠辣的魔头，年龄看着和李青霜差不多，约莫只有二十出头，青丝如瀑，披散在肩膀上，雪白的纱衣上没有一丁一点的血迹。

    不可否认，李青霜身为灵霄第一美人，在她面前，还是差了许多。

    这个冷艳无双，的蛇蝎美人，此时就脸色冷淡，眼神淡淡。

    她看着这一群肢体破损，东倒西歪的灵霄剑修，眼光中的神色更冷：

    “玄玑，三日之前，你不听我号令，今日，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你记清楚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此时在三清殿前，七八名灰衣道袍的老者，正摆成剑阵，紧张地看着一步一步，踏前而来的杀人神魔。

    突然间一名年轻弟子突然站出来，喝道：

    “妖女，站住，三清殿清修之地，岂能容你这种妖女玷辱。”

    白芷微微一笑，赞道：“好骨气，灵霄派还有这等血性弟子。”

    那年轻弟子看着掌教身子惨况，眼神忽然崩出泪水，凄声道：“掌门师伯，我为你报仇……”

    执剑上前，刚喊出一声：“你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连同身后七八名老者，立刻爆成一朵朵鲜艳的血花，一条红线，从他们每个人身上穿过，将身子勒爆，逐渐飘成血雾，散落在地上，将青石板染成了红色。

    所有人面色惨白，咬着嘴唇盯着这个美丽的女人。

    这杀人手段，简直是耸人听闻，手不抬，脚不动，十多条生命，一眨眼之间化成血雾，没有残肢，没有断骨，连血液也化成雾水。

    李青霜咬牙：“好狠辣的心肠，你这歹毒的女人……”

    白芷摇了摇头，说：“敢动我灵霄神物，就是咎由自取！”

    她执剑上前，盯着瑟缩在一堆的灵霄弟子。

    立刻有五六名白衣弟子扑了出来，站在眼前，可站在白芷身前后，身体发抖，似乎再也不敢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