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芳亭令侍女给范长史添茶,微笑道,“范大人乃宽厚长者。”
事实上,反对她参与镇北王府政务是正常的,真心接受才是特例。
范长史很谦虚,“王妃娘娘过奖!”
王中郎、姚祭酒等人可不会觉得他宽厚,只会觉得他奴颜婢膝,为了讨好王爷王妃,不顾体统,不管原则。
呵,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
他纵然不敢自称俊杰英豪,也不与看不清形势的傻瓜为伍。
从王爷首次带王妃到前院那日起,镇北王府的天就变了。
而且,贺王妃已经通过之前的很多事情,证明了自己的才干,他自叹弗如,为什么要与她作对?
他可不想当第二个方山长,范家也不想成为第二个简家。
何况,朝中沈阁老、韦阁老的垮台,明面上跟贺王妃没关系,是被唐御史参倒的,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有些事不能想细,越想越觉得贺王妃深不可测。
说句大实话,贺王妃脚下已经踩着很多石头,他不愿成为其中一块,只想舒舒服服做好王府长史。
又拱手道,“未能提早察觉,是下官失职,请王妃责罚!”
贺芳亭笑道,“大人言重了。你又不是他们爹娘,管不了那么多。”
迟早会有这么一出,在她预料中。
以后可能也还会有,想开天下之先,就得受天下之难,这很公道,她不觉得烦恼,也不觉得委屈。
范长史踌躇数息,压低声音道,“王中郎性子急躁,此番怕是被人当了刀使。”
贺芳亭凝神,“谁是捉刀人?”
范长史含糊道,“王中郎的岳父宋老爷,曾任过功曹,为人最是方正迂腐,据说他夫人至今不能与他同桌用饭。”
还曾找过他,让他劝谏王爷,他没理会。
贺芳亭明白了,笑道,“原来是看不惯。”
她还以为背后藏着什么惊人的阴谋诡计。
但话说回来,她身为王妃却参理政务,在很多人看来已经违背了常理,他们自然会反对,还会认为自己出于大义,而非私利。
这比阴谋诡计还可怕。
不过她也不怕就是了,兵为将挡,水来土掩。
范长史喝了口茶,斟酌道,“王妃娘娘,下官说句僭越的话,子嗣才是重中之重。否则,便如空中楼阁。”
今日他已得罪了王中郎、姚祭酒等人,贺王妃若是倒下,他们肯定趁机踩他几脚。
为着自己,他也希望贺王妃一直保有如今的权势地位。
而要做到这一点,光靠王爷的宠爱有点悬,最好有子嗣。
男人就算见异思迁,也不会不顾孩儿。
贺芳亭笑道,“确实如此,多谢范大人提醒。”
她身后侍女心中暗笑,范大人多虑了,王妃娘娘已身怀六甲。
当晚邵沉锋回来,贺芳亭并未告状,但次日他还是知道了此事,并未训斥那几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他们遣往五尧山卫所,那是十三个卫所中离北蛮最近的。
官职倒还保留,允许他们想清楚再回北安城。
又跟贺芳亭说,“不是我心慈手软,是想为孩儿积福。”
贺芳亭微笑,“我明白。”
反对她理事的可不只那几个,还有很多,只是他们最先说出来而已,总不能把大部分属官都赶走或者杀了罢?
就算能,也无法保证新进的属官赞同她,所以这事儿只能慢慢来。
不过,他们若失了分寸,她也不会容忍,自有雷霆手段。
刚柔并济,软硬兼施,才能更好地达成目的。
一味示弱或一味强压都是下策。
王中郎、柳司马、姚祭酒、康典签在家人的埋怨中收拾好行李,沮丧地前往五尧山。
后悔么?当然后悔!
指出王妃有错,维护传统是很重要,但又哪有他们自己重要呢?
可后悔也来不及,王爷根本不听他们解释。
其他属官看在眼里,各有思量,面上倒是对贺芳亭更为敬重,她吩咐下来的事儿,也是尽力去完成,不质疑、不反驳。
贺芳亭很舒心,“早这样多好!”
邵沉锋打趣,“王妃娘娘越来越得人心了。”
贺芳亭笑道,“都是托王爷的福!”
什么得人心,分明是权势凌驾于规矩之上,畏她而不是敬她,但没关系,总有一日,她会真正得人心。
邵沉锋大掌轻抚她的腰腹,轻声道,“辛苦芳亭!”
还是很平,如果不是应大夫一再确定,芳亭也很有把握,他都不信里面有孩子。
贺芳亭神情温柔,“我愿意的。”
将一个新的生命带到这世上,怎能不辛苦呢。
因孕吐反应越来越强烈,她逐渐减少了去前院的次数,大多数时候都在巍山院待着。
她和邵沉锋对巍山院、前院的掌控力很强,金氏、彭氏甚至不知道她在家,时常以为她出去了,或者去了前院。
怀孕的消息,更是半点儿没传出。
连补品都没往外买过,因为嫁妆里有,还用不完。
这日请完平安脉,应大夫笑道,“一切安好,王妃娘娘身子康健,胎儿也安然无恙!”
他十日诊一次,开始还提心吊胆,后来就平常心了,因为贺王妃是最省心的孕妇,什么问题都没有。
邵沉锋松了口气,“以后会越来越稳?”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已满三月之期,芳亭也停止了呕吐,没有之前劳累。
应大夫肯定地道,“没错!”
孕妇三月胎稳,这是他徒弟都知道的常识。
邵沉锋大喜,“赏!”
重赏应大夫、孔嬷嬷,以及巍山院所有下人。
同时令人告知金氏,合府多发三个月的月例,庆祝王妃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