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芳亭有孕五个多月时,肚子渐渐大起来,而且肚儿尖尖,谁看了都说是男胎。
叶老王妃也觉得是,但没这么说,还宽慰贺芳亭,“男胎女胎都是宝,老身都喜欢!”
孔嬷嬷私下里感叹,“这婆婆可比潘氏好多了!”
王爷也比江止修好得多。
芳姐儿总算嫁了个好郎君。
这天晚上,巍山院四处点上灯,邵沉锋才回来。
贺芳亭随口问道,“今日事忙?”
如今身子不便,她基本不外出,连前院都不怎么去了。
属官、下人们对她更为恭敬,但她总觉得,大家看见她,眼里只有她的肚子,没有她这个人,虽然能理解,感觉还是不太好。
邵沉锋:“也不忙。”
挥退侍女们,坐到贺芳亭身旁,微笑道,“三弟回来了。”
贺芳亭:“......不是无召不回么?”
她可以确定,邵沉锋并没有召他回来。
邵沉锋:“所以他是偷偷回来的,只带了两个亲兵,换了衣裳,一路上都蒙着脸,没让人认出。”
贺芳亭:“......还能这样?”
没让人认出,就等于他没来,是这个意思么?真是古有掩耳盗铃,今有蒙面赶路。
邵沉锋:“老三打小就有这些小聪明。”
顿了顿,带着几分恳求道,“芳亭,他想求见你,你能赏为夫一个薄面,见见他么?”
贺芳亭横他一眼,“人就在巍山院外?”
邵沉锋表情十分诚恳,“在。但这不要紧,如果你懒怠见他,我让他立时就滚。”
贺芳亭又好笑又好气,“来都来了,我还能不见?况且,我与他有什么仇怨,怎就连面都见不得?”
邵沉锋陪着小心,呵呵笑道,“王妃娘娘宽容大度!”
这一阵芳亭脾气有点大,他不敢惹。
昨晚他不过是摩挲一下她的手臂,就被她呵斥一顿赶到外屋,在软榻上将就了一宿。
贺芳亭莞尔,“多谢王爷夸赞!”
唤了侍女进来略理妆容。
等她收拾好,邵沉锋才亲自出门叫人。
邵老三大名邵江衡,也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个头比邵沉锋稍矮,却比邵沉锋更为壮硕。
此时头戴斗笠,脸裹青布,看不出面容。
贺芳亭露出合适的笑容,刚要寒暄客套,就见他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三弟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大礼,快起来!”
贺芳亭有点懵。
邵江衡不起,嗡声嗡气地道,“愚夫妇犯下大错,多谢大哥大嫂宽恕!”
他开门见山,贺芳亭便也微笑道,“三弟言重了,此事,我与王爷也有不当之处,还要请三弟谅解。”
邵江衡嫌蒙脸的青布碍事,一把扯开,急道,“大嫂此言,愚弟当不起,何来谅解之说?明明是我们有错在先!拙荆错在鬼迷心窍,贪得无厌,我错在疏于管教!不瞒大嫂,前几日我就该来请罪,又怕大哥正在气头上,打我不容情!”
贺芳亭暗想这三弟真是伶牙俐齿,“王爷这般严厉?”
出乎她的预料,邵江衡竟然长着一张颇为清秀的脸,还有双干净澄明的眼睛,若不看身材,像个中原文弱书生。
看身材就不像了,典型的北地莽汉。
他的生母一定很美。
额头还有点青,可见刚才磕头是真用了力,一点儿不虚。
邵江衡:“严厉,极其严厉!”
邵沉锋笑着踹他一脚,“敢跟王妃告我的状?”
邵江衡赶紧道,“大哥再严厉,也是为了我好,绝不敢抱怨半句!”
邵沉锋:“少耍嘴皮子!你不是有话要跟你大嫂说?”
贺芳亭暗想还有什么话,难道刚才说的那一通不算?
笑道,“三弟先起来,起来再说!”
邵江衡还是不起,郑重道,“回来这一路,我也听些蠢人议论此事,说是大哥大嫂待我严苛,但在我心里,对大哥大嫂唯有感激!多少无可挽回的大祸,都是从小事开始的。彭氏今日敢挑唆璎儿侄女,明日就敢做更坏的事儿!光是训斥、禁足不管用,只有让她吃个大大的教训,她才能长长记性!大哥大嫂当机立断防微杜渐,免于她铸成大错,也免于三个孩儿失去母亲!这哪里是待我严苛?分明是保全我夫妻之义,母子之情!”
彭氏的脾性,他再明白不过,有一就有二。
他早已告诫过她,不要心存妄想,他是庶出,大哥就算想过继,也只会过继二哥之子,何况,大哥还有姝儿,如果他是大哥,就把姝儿当成顶门立户的儿子,招个女婿上门生世孙。
何必非要过继隔了一层的侄儿?
后来大哥娶了顺安公主,两人正当盛年,又不是七老八十,生孩子是迟早的事,过继就更不可能了。
彭氏当时被他说服,谁知过后又犯了蠢,幸好贺容璎没上当。
否则,真到她铸成大错那一日,他也只能休妻甚至丧偶,三个儿子没了娘,这家也就不全了。
他绝对不想走到那一步。
眼下确实丢了脸,但从长远来看,利多于弊。
所以他真的没有怨忿,只有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