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尔最终还是签下了这份援助合约,吃下了领风者送来的这颗“糖衣炮弹”。
虽然他对此表现得不情不愿,但当李维讨论起援助的具体项目,恕瑞玛未来的发展方向,他还是认真地倾听了起来。
而恕瑞玛的发展问题,其实也不难解决。
因为最致命的缺水问题,还有同样令人头疼的交通问题,都已经被太阳圆盘这个外挂,和古恕瑞玛帝国留下的遍布大漠的运河水利体系给解决了。
“通过天然及人工水利的连接,生命之母的水系网络向北可以连通北岸港口,向东可以顺流而下,连接以绪塔尔的蟒河水系,实现物资出海。”
古恕瑞玛的统治者们,确实不乏高瞻远瞩的明君。
他们通过人工开拓出来的大河生命之母,将西方上游巨神峰的雪山融水,和东方下游以绪塔尔的雨林大河,这两条天然河流给顺势链接了起来。
从恕瑞玛首都乘船出发,向东可以一路横穿以绪塔尔出海,直抵领风者治下的比尔吉沃特。
这就保证了,恕瑞玛不会在未来的大海权时代,被全球化贸易体系甩在身后。
有水源供给,有航运交通,再加上本身蕴藏的各种矿产资源,还有领风者援助的各种工业项目,恕瑞玛的经济顿时就给盘活了。
虽然大漠的诸多军阀部落还没被整合,封闭保守的以绪塔尔的航路也未被打通。
但飞升帝国已然重生,领风者的发展也已经不可动摇。
大势已定。
整合恕瑞玛沙漠,打通以绪塔尔,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已然无需赘言。
“不得不说,古恕瑞玛帝国给后人留下了丰厚的遗产。”李维说到这里还不忘感叹:“如此改天换地、绮丽雄伟的大陆级水利工程,即便是现在的领风者,也是万万没有能力实现的。”
“那当然。”阿兹尔骄傲地昂起他金光熠熠的头颅:“我们可是太阳的...”
“恕瑞玛人,或许说恕瑞玛的奴隶们,在几千年前就修建了这样恢弘壮观的工程。他们付出的牺牲,值得后世的所有人铭记。”李维默默补充了一句。
“....”阿兹尔给轻轻噎了一下,表情有些难堪。
奴隶们为了恕瑞玛的水利系统付出了多少代价,他是很清楚的。
“不必难堪。”李维用平静但又总能让人感觉讽刺的声音说道:“我不会对一个3000年前的封建统治者做单纯的道德批判。”
“事实上,作为封建统治者,恕瑞玛的先王们已经算是值得称道的了。”
他们一边压榨从扩张战争中掠夺来的外邦奴隶,一边尽可能地对本土的恕瑞玛公民给予优待,这套如今看来极为帝国主乂的做法,放在封建时代简直就是业界良心。
而且,他们的压榨之举好歹真榨出了一些发展成果,还给后人留下了这么一大笔基建财富。
不像祖安的那帮买办炼金男爵,骑在祖安人头上喝了两百多年的血,吸血成果却全用在了个人享受、维持统治和给皮城老爷纳贡上面,没对祖安起到一点儿建设性的作用。
这么一比,古恕瑞玛还真是封建帝国中的优秀代表了。
“...”阿兹尔默然不语。
他能听得出来,封建帝国的优秀代表,放在现在可不是什么好词。
李维注意到他的眼神,便适时说道:“古恕瑞玛给我们留下了如此丰厚的遗产,让恕瑞玛在全球化时代也能不落后于世界发展。”
“只可惜,历经三千年岁月,生命之母的水系网络就像黎明绿洲的灌既水渠一样,大多被无尽黄沙掩埋....”
“但现在,奴隶制已经被陛下您给废除了。而生态退化、人口锐减的恕瑞玛,也不可能组织起那么多的凡人,来完成这项伟大工程了。”
“所以...”李维若有所指地看了阿兹尔一眼。
清理全恕瑞玛的河道积沙,彻底修复水网、打通航道,这工程量可比清理黎明绿洲大多了。
就算阿兹尔的飞升魔法是专精操控黄沙,他估计也得在沙漠里埋头干上好些年,才能让恕瑞玛真正地恢复往日辉煌。
“我们还能期待‘神迹’吗?”李维问。
“我...”阿兹尔面色一红。
但他沉吟片刻,还是坚定地回答道:“当然。恕瑞玛的神,不会放弃她的臣民。”
“我为恕瑞玛人感谢您,陛下。”李维诚恳而期待地说:“我想,有朝一日——”
“我们会成为真正的同志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阿兹尔下意识就想答应。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谁是你的同志?”
讲到这里,皇帝陛下的那股高傲劲儿便又上来了:“李维,我们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
“飞升者是天神战士。你想让神明,去信仰另一个神明?这不可能!”
“信仰是自由的”李维不置可否地笑道:“没人可以逼您信仰迦娜,是您自己做出了改变。而我,也只是在期待您之后的选择罢了,陛下。”
阿兹尔想要反驳,但又欲言又止。
不知是因为这个新时代改变了他,还是领风者的思想改变了他,亦或者两者皆有。
他的行事作风的确...越来越不像一个封建皇帝了。
而且,阿兹尔也看得到迦娜和领风者的潜能。
他也清楚,变革之风终将吹遍寰宇。
是追随迦娜,还是为了个人利益对抗到底...这个决定,他以后迟早是要做的。
李维只是暗暗点破了这一点,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忽视这头房间里的大象罢了。
那么,他该怎么选呢?
“......”阿兹尔犹豫不已。
他现在还不想选。他一方面不想和领风者对抗,将饱经苦难的恕瑞玛人卷入一场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战争。更何况,现在的领风者他也打不过。
另一方面,他也还放不下皇帝和飞升者的高傲。堂堂的飞升者给迦娜当小弟...
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他还做不了。
“好吧。”李维也不勉强。
他看出来阿兹尔还需要时间。他也愿意给他时间,慢慢接受领风者的进步思潮。
然而...
“李维先生。”内瑟斯却开口了。
这位帝国大学士完全无视了皇帝陛下的愠怒目光,开门见山地对李维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恕瑞玛未来也抛弃帝国体制,建立起迦娜主乂政权。那这个新生的恕瑞玛,在未来的符文之地迦娜主乂联盟里,又会是什么地位呢?”
李维一听这话,就立刻精神起来了。
他知道,内瑟斯这是在跟他讨论投风后的具体条件来了。
“在未来的迦娜主乂联盟里,所有加盟国的地位都是平等的。恕瑞玛也一样。”李维先给出了一个正确的官方回答。
但内瑟斯只是单刀直入地追问:“那像恕瑞玛这样的加盟国,和未来的联盟中枢理事会,又会是什么关系?”
“是类似部落首领和部落联盟首领的关系?”
“还是类似地方行政官和帝国中枢的关系?”
内瑟斯的问题很直接。
他想知道的是,当他们带着恕瑞玛转投迦娜之后,恕瑞玛分会和祖安总会之间到底是严格的上下级关系,还是松散的合伙人关系。
“这...”阿兹尔也在意地看了过来。
李维知道,这位皇帝肯定想要后者的待遇。但...
“是前者。”李维坦率地回答:“加盟国只在日常治理上拥有独立的行政权,在大方向上,还是得服从联盟中枢的统一规划安排。”
“你想让恕瑞玛人当你们祖安人的下属?”阿兹尔气恼质问。
“不。”李维回答:“未来的联盟中枢理事会,其成员会是选拔自各地区分会的信仰最坚定、理论最扎实、成绩最突出的领风者。”
“我们不是恕瑞玛人的组织,更不是祖安人的组织——我们是迦娜主乂者,是国际主乂者,是为全人类服务的组织。这你们能明白么?”
领风者只看信仰,不看出身。
在这个统一了全世界的迦娜主乂联盟里,也不会存在谁是主体民族、谁是统治基本盘的说法。
权力还是会向中枢集中,但运用这份权力的,不会是某个特定地区、民族的人。
他们只会是从世界各地选拔而来的,真正的领风者。
甚至随着时间流逝,民族、国别这些外在的身份概念,都会渐渐在领风者的治下消失。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中枢的某任领导因为心系家乡,或是其他私心驱使的利益关系,就把恕瑞玛的土地划给友邦,将恕瑞玛的资源白送给其他地方。”
“这种情况,在我们的组织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李维向内瑟斯和阿兹尔解释了这个联盟的运行机制。
说白了,就是权力集中于中枢,然后选圣人来治天下。
“这的确是个高效而公平的做法。”内瑟斯倒是能理解这套做法的好处。
但作为恕瑞玛人的代表,他还是有意见:“如您所说,李维先生,联盟中枢的领导班子都是经过信仰测定的‘圣人’,他们不可能出于私心来损害某一地区的利益。”
“但相反的——”
“只要是出于公心,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从任一地区调动资源去另一个地区,不是么?”
“是。”李维点了点头。
资源互通、转移支付,先富地区带动后富地区,集中力量办大事。
这在他这位中枢领导看来,都是集权体制的优越性。
可在内瑟斯和阿兹尔这样的地方领导来看,它就有些难以接受了。
对地方来说,中枢就是个讨人厌的爸爸。
你富了他要你养;你穷了他会照顾你,但还是要你无条件的听话。
没人会喜欢自己头上有爹。对高傲的飞升者们来说,情况就更是如此。
“假如...”考虑到一旁皇帝陛下的情绪,内瑟斯还是很给面子地用了假设的语气:“假如我们愿意追随迦娜,追随领风者。”
“那领风者可不可以给与恕瑞玛特别待遇,保证恕瑞玛地区的独立性呢?”
“这...”李维只犹豫了一秒。
然后他回答:“不,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