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珲熙和元年夏初,帝慕容珏于凤凰台设宴,为扶云国昭宁公主与瑞王接风洗尘,宗室皇亲连同各部首领尽皆出席。
虽说贵为一国公主,又为使者,面对这样的阵仗,姜沉云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除了弟弟瑞王和几名贴身侍从,其余的都不认识。
而姜沉衍则是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喝着,目光暗暗看向对面席位,细细观察。
坐在左侧上首的是一名长相十分美丽耀眼,气度不凡的女子,方才听到宫人请安,才知她是当今陛下长姐,嘉灵长公主慕容玉。
姜沉衍将凤凰台大殿中在座的女眷都看了一圈,他没见过慕容清,可不知为何,他能确定慕容清并不在其中。
他的视线望向慕容玉,见她上首还空着一个席位,方才因着宫人布膳身影遮挡才未曾看清,那位子竟比右侧首席还要靠近王座。
看来,那就是特意为圣女预备的席位了,只是不知为何宴席已开人却还未来。
忽然,一名侍从疾步走进大殿,从侧面绕过人群,走到王座下向御前大总管耳语几句,便又退了回去。
慕容珏听罢总管的禀报,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不虞,可也只是瞬间,便又换上了一副温和淡然的模样。
下一刻,一名身着星宿袍的侍从踏入殿门,高声道:“圣女殿下到!”
随着侍从的话音落下,大殿中除却慕容珏之外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纷纷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
姜氏姐弟也跟着站起身来,不同于姜沉云的紧张,姜沉衍则是隐隐有些兴奋,这位圣女殿下的手段他已领教一二,如今终于可以得见,如何能不兴奋。
众人皆垂首而立,以示恭敬,姜沉衍大着胆子抬眼看去,就见一名身着礼服的女子缓缓步入大殿。
她头上带着象征身份地位的羊脂玉朱雀冠,一袭深蓝近黑的长袍上是由无数珍珠宝石镶嵌而成的日月星辰图案,耀眼无比,一条暗金色月影纱披帛松松的搭在臂弯处,随着大袖衣摆一同垂落到那双黑色绣仙鹤祥云纹翘首履旁。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慕容清微微侧首,凤眼斜斜向这边望来,姜沉衍这才看清她的长相。
那是一张美到让人忘记呼吸的脸,明艳妖娆中竟透着一丝空灵之感,仿佛不是人间所有,饶是姜沉衍已经见识过慕容氏血脉那异常美丽的长相,也还是被慕容清惊人的容貌乱了心神,一时愣在原地,忘了向她行礼。
慕容清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面色如常地走到王座前,并没有行礼,而是淡淡地开口:“陛下。”
慕容珏含笑抬手:“皇妹来了,快入座吧。”
慕容清原本平静无波的神色在听到这声皇妹后,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看了慕容珏一眼,见后者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这才走到慕容玉身边坐下。
姜沉云方才一直低着头,没敢看这位圣女殿下,见四周的宾客都落座后,才跟着坐下,想和身旁的弟弟说话,却发现他神色有些异样。
姜沉云有些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沉衍,你怎么了?”
姜沉衍听见姐姐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端起一旁的酒杯掩饰道:“没什么,许是多喝了几杯吧。”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握着纯银山水酒杯,眸色深沉,虽然方才只是短短一瞬的对视,但也足以让他从那眼神中嗅出同类的气味。
这个发现让他顿感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之前听到有关这位圣女的种种传闻时,便有此猜想,他隐隐觉得,她应该也是和自己的一样的人。
姜沉云听了这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今日宫宴极为重要,你可不能贪杯。”
还未等姜沉衍说什么,就听上首王座上的慕容珏道:“昭宁公主,瑞王。”
二人闻言立时起身行至大殿中央,恭敬垂首行礼道:“陛下,臣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是公主亲王之尊,在慕容氏面前也只能称臣,他们的识时务让慕容珏很是满意。
“免礼,你们初来玉珲,今日饮宴,一是为两位接风洗尘,二是与宗亲见一见,免得来日遇到,对面不识,可就不好了。”
说是见一见,其实也只是姜氏单方面向宗室问安而已,朝臣或许还能对他们礼敬两分,可慕容氏和七大部族却不会。
好在姜氏姐弟拎得清,此刻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情愿之色,由着御前大总管莫与安为二人一一引见。
莫总管走下高台,先是对二人客气地弯腰行了个礼,而后走到慕容清席位旁跪下请安,见慕容清点头,才起身对姜氏姐弟笑道:“这位便是我朝圣女殿下,位同亲王爵,执掌太极宫与玉境台,非召不得擅自觐见,望二位殿下谨记。”
莫与安面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声音也恭敬,只是他说的话还是让姜沉云紧张起来,她赶忙拉着弟弟行礼。
“臣女姜氏沉云参见圣女殿下。”
“臣姜氏沉衍参见圣女殿下。”
慕容清闻言倒是有些诧异,自称臣这没什么问题,连封号都不敢加这就未免小心太过了。
她扬起一丝轻笑,伸手扶住姜沉云,温和道:“昭宁公主气度端贵,大方有礼,不愧是扶云精心教养的掌上明珠,本座今日得见,也是缘分,公主不必多礼。”
姜沉云没想到这位似乎被宗亲畏惧的圣女会对自己如此随和温柔,一时间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多谢殿下,臣女感激不尽。”
这话倒不是客套,而是出自真心,她深知玉珲愿意让扶云依仗,背后可少不得这位的推波助澜,更何况此地除却陛下,便是以圣女殿下为尊,殿下对自己态度亲和,那么其余的人就不会对自己和弟弟多加为难。
慕容清对姜沉云态度十分亲厚,见完礼对姜沉衍却是一改方才的温柔,只是淡淡地道:“瑞王殿下不必多礼。”
二人各怀心思,四目相对之间,皆从对方眼中见到了深深的探究,但更多的,是敏锐察觉出同类气息后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