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川向前趔趄几步，差一点没摔着。

    跟着言冰霜醋意满满地说道：“人家花魁请你过去一叙，十一先生还愣着做什么？倒是去啊？！”

    “……”这是生气了？怎么办？还是不去了吧！

    柏川扭身看着气呼呼的言冰霜，挠着后脑勺，正犹豫间。

    那婢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催促道：“十一先生，不过有些要紧的话要说，不会很长时间的，这样十一先生也，不敢？”婢女故意把‘不敢’两个字独留拖长尾音，说着还瞥了言冰霜一眼。

    “我，那个……”柏川吞吐着，羽玄先开口说话了。

    “那个姐姐长得真好看，要不我陪川哥一起去？”

    “……”言冰霜慢慢转过身体，狠狠地瞪着羽玄，恨不得立马上去掐住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妙音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妙人，拉起言冰霜的一只手，道：“那个姐姐虽好看，却不及我霜姐姐半分。”

    言冰霜看向妙音，因为高兴过了头，一时间都忘记笑了。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成这样了？也不知道院长和吴老师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她的？”柏川见言冰霜的怒气消减了不少，心里虽高兴，却又担忧起来，“趋炎讨好的本事倒是学得一套一套的，还学会讨要赏赐了，这长大了还得了？”

    “想什么呢？”言冰霜扬了扬下巴，指向蒋依依那边，“人家花魁还在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你，”柏川寻思着言冰霜前后的态度变化也太大了，难道妙音夸了一句她比蒋依依美，心情就变好了？

    柏川看向妙音，心道：“怎么感觉还挺管用的。那我回去，还要不要跟吴老师提有关妙音未来教育方向的问题？”

    “十一先生，请随我来！”婢女说着就往蒋依依那边走，走了几步，扭头唤道：“十一先生，请！这边请！”

    “……哦，”柏川慢慢收回逡巡在言冰霜脸上的目光，跟着婢女朝蒋依依走去，走了两步扭头对言冰霜说道：“我去去就回，等我！”

    柏川言词虽平常的紧，语调却异常特别，还是深情盯着言冰霜一个人说的。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言冰霜在他柏川眼里是特别的，此刻他柏川的眼里只能看得到言冰霜一个人。

    有了这样的感觉，方才柏川平常的言词此刻显得格外暧昧，羽玄和妙音不禁假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耸肩面面相虚，吐了吐舌头。

    这些婢女都看在眼中，她虽有不悦，但是这是柏川主动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再怎么说，自己不是当事人，所以只能一眼带过，继续等着柏川。

    柏川跟着婢女走向蒋依依。

    “……他，这是在给我吃定心丸？”言冰霜的内心早已经乐开了花。她强忍着咧嘴笑的冲动，一双美目熠熠生辉，心道：“小川什么时候开窍了，以前隐约能感觉到他心里有我，可是似乎被什么羁绊着，始终模棱两可的。这段时间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都知道说情话了。”

    想到这里的言冰霜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用左右掌心触碰着脸颊，眼珠在眼眶里滑动了几下，而后看向柏川，终于毫无顾忌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霜姐姐，你脸好红。”妙音指着言冰霜的脸说道。

    羽玄偏头盯着言冰霜看了一会儿，而后摇头叹气道：“唉，真是没眼看了，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不要当着我们的面秀恩爱？这里还有小孩子呢。”

    “对，真是够了。”妙音跟个小大人似的，嘟嘴发怒补充着，而后装出无奈的表情，“小哥哥，要不，还是你带我逛夜市吧！”

    “……”羽玄僵立了一会儿，直接向妙音伸出手，“哎，就冲你这一声‘小哥哥’，走，我带你玩去。”

    羽玄说着牵住妙音伸过来的手，朝别处走去。

    “？”言冰霜看了一眼柏川那边的进展，而后冲羽玄和妙音喊道：“那你们小心些，莫要走远了。”

    羽玄和妙音头也没回，只是各自举高空出的一只手挥了挥。

    “这两个小屁孩。”言冰霜嘟囔着，又看了一眼柏川那边的进展，而后走到一家玉器摊贩边。

    另一边。

    蒋依依见柏川了来，忙向柏川行万福礼，“十一先生，别来无恙！”

    柏川微笑着点头，“嗯，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姑娘。”

    “……”蒋依依先是怔了一会儿，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十一先生该不会以为我们在这里相遇真的是巧合吧？”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啦。”婢女迫不及待地解释起来，“我家姑娘时常遣人打听有关十一先生的消息。今天回来的人告诉姑娘说，十一先生已经回唐都了，而且今晚还会逛长安街的夜市，姑娘知道了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不，特意来此地等候十一先生。”

    婢女刚刚说完，上下打量起柏川，“看着十一先生也不像是书呆子，怎么就不明白我家姑娘的一片苦心？！”

    “？”柏川毫无防备的被婢女突然数落，还真是有点招架不住。

    “秋儿，休得无礼！”蒋依依言辞喝斥秋儿，“婢女粗鄙无知，还请十一先生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柏川淡然一笑，“姑娘言重了。”

    三个人就这样尴尬地站立半晌。

    忽然柏川和蒋依依同时开口说话，言语重叠后，又相互谦让对方先说。

    虽说蒋依依是花魁，可毕竟是青楼里的花魁。虽说平日里都被簇拥着，但是她心里清楚，那都是浮云罢了。

    她之所以会看上柏川，不仅仅是倾慕他的外形，仰慕他的身份，还因为柏川不是风月场上的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她表面看起来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其实内心是自卑的。她想从柏川那里得到同样的喜欢，可是害怕因为‘青楼女子’几个字，让柏川退怯，所以她鼓起勇气主动来找柏川，为的就是留住柏川，不管是人还是心。

    蒋依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是十一先生先说好了。”

    “方才秋儿说姑娘有话与我说，我是想问，姑娘想跟我说什么？”柏川说完，耐心等着蒋依依开口。

    “也没什么。”蒋依依从绣袋里拿出一块椭圆形雕花玉佩，放在手心里，“这本是一整块玉，一半雕龙，另一半刻凤，寓意‘百年好合’。”说着就将雕龙的半块玉递到柏川面前，“我想把这块雕龙的玉佩送给十一先生，希望十一先生能够收下。”

    “……”这是，要与我修百年之好？还好，霜儿没有一起跟过来，否则哄到番外也哄不好了。

    想到这里的柏川急了，忙说：“多谢姑娘的好意，但是这个我不能收，姑娘还是赠与更加适合之人吧。”

    听闻柏川的话，蒋依依如遭晴天霹雳，一双柳眉拧作一团。她僵立在原地，只是握紧了玉佩，并没有收回去。

    为了让蒋依依死心，柏川刻意回头寻找言冰霜的身影，而后面向蒋依依，道：“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所以姑娘还是收回吧。我想凭姑娘的人品，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子。”

    这个时候，蒋依依才慢慢收回手，掀起眼帘看着柏川，“十一先生可是嫌弃我，是个，是个‘青楼女子’？”

    “哦不，绝对不是姑娘想的那样。”柏川认真道：“我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能接受姑娘的好意，还请姑娘原谅！”

    “喜欢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十一先生又何须道歉。”蒋依依眼中好似失了光彩，怏怏不乐的，跟着向柏川行万福礼，“方才是依依唐突了，还请十一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呃，”柏川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巴了几次，没有再说话。

    蒋依依挤出笑容，“十一先生不必不自在，你去找言姑娘吧，我们也要回去了。”

    “抱歉！”柏川向蒋依依拢手施礼，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十一先生，我们还是朋友吗？”蒋依依舍不得，追着多问了一句。

    “……当然！”柏川转身面向蒋依依，道：“如若姑娘不弃，我们当然还是朋友！告辞！”

    不知怎地，蒋依依蓦地心里就存了一丝希望，微笑着点点头，目送着柏川走向言冰霜。

    “姑娘就这么让十一先生走了？”秋儿似替蒋依依心有不甘，走到其身后侧问着。

    “不放又能如何？”蒋依依垂目看了一眼手里的龙凤玉佩，而后收紧自然贴在心口位置，看着柏川的背影，“他都说有心上人了，如果我再纠缠，只会徒增十一先生的反感，倒不如先从朋友做起。”

    秋儿看着蒋依依，“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话说柏川走到言冰霜身边，言冰霜正挑选着各式各样的玉器，假装没瞧见柏川。

    其实她哪里是没瞧见，每隔一会儿就伸长脖子张望，柏川回来，她自是知道的。

    “看上那一块了，我给你买。”柏川说着手就按在了钱袋上。

    “呦，回来啦？”言冰霜没拿正眼瞧柏川，嘴巴酸溜溜的说着呛人的话，“怎么也不跟人家姑娘多聊一会儿，好歹是唐都花魁不是。不远处就有一家茶楼，与美人上去喝个茶，聊个天什么的，岂不美哉！”

    “……”这是，还在吃醋？不过霜儿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半晌没听见柏川回应，言冰霜终于忍不住扭头看向柏川，“怎么，还真想着回去会美人啊？”

    “？”柏川怔了怔，慌忙摆手，“没有。”

    言冰霜翻了个白眼珠子，继续挑选着玉器。

    柏川勾唇一笑，弯腰凑到言冰霜耳边小声说道：“如果我现在邀霜儿去茶楼喝茶聊天，霜儿可愿意？”

    没等言冰霜回话，卖玉器的摊主不高兴了，喝斥道：“你们俩个到底买不买玉，不买就一边去，挑挑拣拣的，都快一个时辰了。”

    “……哎，谁说我不买了，”言冰霜心情本来就不顺，正要跟玉器摊主评理，柏川忽然牵住她的手。

    “不好意思老板，我们不买了。”柏川丢下这句话，拉着言冰霜就走。

    言冰霜一边跟着柏川跑，一边问道：“你这是干嘛啊？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柏川拉着言冰霜拐到一条小巷子里。

    这条巷子黑漆漆的，没什么人。

    柏川拉着言冰霜的手纵身一跃，两个人一下子越到屋顶上。

    “小川，你做什么啊，上屋顶干嘛？”

    柏川指着远处一座高耸的宝塔，“看到那座塔了么？”

    言冰霜顺着柏川所指的方向看去，“嗯，看到了。”

    “那个叫‘六谏塔’，听爷爷说那里湖光山色，景色极佳，我们就去那里。”说着柏川拉着言冰霜就要点跳弹射。

    “哎，等一下。”言冰霜用双手反拉住柏川，“现在是晚上，即使有再好的景色，也看不见。你要是真想带我去，还是等明天天亮吧！”

    柏川微微笑着，伸手捏了一下言冰霜的脸颊，“不是去看景色，是带你去看萤火虫。走！”

    言冰霜眨巴着眼睛，犹疑地看着柏川，呢喃道：“萤火虫？”

    不等言冰霜反应，柏川拉着言冰霜的手，蹬踏点瓦，左右弹跳在屋顶之上。

    少顷之后，二人越过南面城墙，来到唐都城外。

    一座九层宝塔矗立在铺就的青石板块里，没有飞阁流丹，简易古朴的建造风格与周遭的湖光山色、花花草草相得益彰。

    言冰霜环顾四周，乐道：“连只萤火虫的影子都看不到，你还好意思说带我来看萤火虫？”

    “急什么，跟我来。”柏川指了指一个方向，而后径直朝所指的方向走去。

    言冰霜仰头看了看天空，方才跟上去，一边小声嘟囔着，“亏得今天月色好，不然真的要白跑一趟。”

    越往前走，越觉得水气重，脚下的青草也肥盛起来，不小心还会绊脚。

    如此的场景，使言冰霜想到了在万花国花都城外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要不是遇到了煞风景的孙商隐，他们几个估计会玩很久很久，因为那里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了，美的叫人流连忘返。

    忽然茂盛的草丛里飞出来一只萤火虫。言冰霜微张开右掌做托举之姿，那萤火虫竟还在她手心里盘旋了一圈。

    “小川，你快看，真的有萤火虫！”言冰霜惊讶地喊出了声，抬眼看向柏川。

    柏川正面对着言冰霜，并向她伸出了右手。

    忽地一下子冲飞出草丛的点点星光冉冉升起，漫天的萤火虫翩翩起舞萦绕，照映着柏川的身后，与其勾画出一副极其优美动人的画面。

    “霜儿，过来！”

    言冰霜沉浸在梦幻的色彩里，根本没有听见柏川唤她。

    见言冰霜怔住了，柏川上前几步拉住言冰霜的手，“前面应该有个湖泊，我们去那里看看。”

    说着便拉着言冰霜往前走。

    穿行在闪烁的萤火星光里，言冰霜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眼中生着熠熠光辉，问道：“小川，是你吗？”

    “……嗯？”柏川顿足，扭头看着言冰霜，回应道：“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是谁？”

    言冰霜合上了眼睛，轻轻甩了甩脑袋，再睁开时，目光逡巡在柏川脸上，笑道：“嗯，不错，是我的小川！”

    柏川将言冰霜拉到跟前。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着，眼中只剩下彼此，近距离使得他们能听到对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就在柏川忍不住要亲吻言冰霜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突然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