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水绮听到流翜的声音，微微一怔，转身看向他，淡淡笑道：“睡不着，出来看看风景。”

    流翜看着她美丽灵动的眼睛，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愈发强烈。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产生这样的情绪，于是生硬地说道：“夜晚山林危险，不要乱跑。”

    牧水绮轻轻点头，两人一时无言，唯有夏夜的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他们的发丝。

    “流翜，你每天就住在山里头，不觉得无聊吗？”

    鬼牙山是一片神秘幻境，美丽玄妙，但住久了难免会觉得寂寞。

    “日子漫长，习惯就好。”

    “这一千八百年来，你一个亲人和一个朋友都没有，一定很孤独吧？”她能体会他的孤独。

    克雩是他的分身，平时只会执行他的命令，木讷得像个机器人，不可能是他的朋友。

    老妖树虽然爱啰嗦，但他平时不怎么找老家伙聊天。

    她孤独地活了十几年，而他孤独地活了一千八百年。

    冰幽更是孤独地活了好些万年。

    有时候寿命太长，未必是好事。

    “孤独寂寥地过漫长的一生，不如轰轰烈烈地过短暂的一生。”她又说。

    流翜无言以对。

    “这么一对比，凡人的生活也并不全是枯燥无味的，至少他们比你们这些神妖，过了极其热闹的一生，短暂而充实。”

    流翜嗤笑道：“我不是神也不是妖。不知道他们神妖是怎么想的。”

    “是。你是独一无二的虚，但你跟他们一样也有漫长的生命。”牧水绮无奈地笑了，觉得他没必要这么较真。

    “哼。”流翜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气。

    “你想说什么啊？”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嘛，傲娇鬼哼什么气。

    流翜的目光逐渐变得严肃，“他们都有自己的身体，而我没有，我每天想的是如何活下去。”

    牧水绮沉默了。

    他原本只是一个虚。只是母亲恨意的一种意识表现，算是母亲的某种精神状态的延续。

    但是，显然他已经有了自主意识。

    他想要活下去，而不是单纯地为云瑶神女复仇。

    “你每天吸收人们的怨气，那人类的七情六欲你应该也会有吧？”

    牧水绮突然想到这点，不然无法解释流翜怎么个性那么鲜明？他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流翜的表情似笑非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牧水绮说：“怪不得你想要活下去，害怕自己作为一个虚，会突然从世界上消失。”

    “你话有点多。”流翜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她分析出来这么多事情。

    他递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希望她能闭嘴。

    牧水绮向来不怕他的，又是个倔性子，偏要滔滔不绝说下去。

    “既然你跟人一样有恐惧，那就会有喜悦，也会有爱恨情仇，你也会有自己喜欢和讨厌的人吧？”

    “……”

    “快跟我说说，你活了这么久，都遇过什么样的人让你觉得非常喜欢，或者非常讨厌的呀？”

    流翜的耳膜要被她的聒噪炸破了。

    “是遇到了一个。”

    “只有一个吗？”牧水绮有点不相信。

    想扒一扒他的八卦，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看样子，他嘴巴太严实了。

    “这一个……就够我受得了。”流翜冷哼。

    “谁啊？”她和他共同认识的除了老妖树就是克雩。

    克雩对他言听计从，乖着呢。

    总不能是老妖树吧？

    “你。”流翜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她的眉心。

    牧水绮被流翜的回答惊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涟漪。

    还未等她细究，流翜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鬼市深夜开市，既然你睡不着，去逛逛？”

    牧水绮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呀，鬼市就是玄域的夜市吧？应该很热闹。”

    鬼市在丽峨国、卜渊国和西瓦国相交的地方。

    生活在这里的人物鱼龙混杂，人妖神什么都有。

    也不受哪一界的管制。

    这里的规矩自成体系。

    白天休市，生人勿入，晚上营业，有币即可交易。

    流翜带着牧水绮来到鬼市入口。鬼市被一层幽亮的光晕笼罩，熙熙攘攘的身影穿梭其中。

    喧闹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就跟白天热闹的街市一样。

    只不过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牧水绮初来乍到，看什么都稀奇。

    摊位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散发着幽光的珠宝，还有奇形怪状的把玩物件。

    牧水绮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个小狼面具戴在脸上，转头问流翜：“酷吗？”

    流翜嘴角微微上扬：“像头笨小猪。”

    她佯装嗔怒，“拜托，这是狼不是猪，你什么眼神？”

    流翜笑而不语。

    懒得跟他掰扯，她又去看其他物件。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个小吃摊，热气腾腾的年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牧水绮买了两块，递一块给流翜：“尝尝，味道不错。”

    流翜本欲拒绝，可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还是接过来咬了一口，口感软糯，甜而不腻。

    再往前走，是一个占卜的摊位。

    白发苍苍的摊主见他们都长得俊俏，十分般配，笑眯眯说道：“二位，可算一算姻缘？”

    牧水绮来了兴致，刚要坐下，流翜却拉着她：“这些都是虚妄之言，少信。”

    牧水绮有些不舍，哪怕是抱着测着玩一玩的心态，她还想算一算自己这辈子有姻缘吗？

    但还是跟着流翜继续前行。

    路过一个戏台子，上面有人在唱曲搭戏。

    反串扮演青衣的男子十分俊俏，歌喉婉转动听。

    牧水绮听得入神，尽管听不懂唱的什么。

    流翜在一旁看着她，心中竟泛起一丝不爽。

    他轻轻拉了拉牧水绮的衣袖：“走吧，男人唱戏有什么可看。”

    牧水绮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流翜继续瞎逛。

    人群中，牧水绮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紫衣，冰川蓝调的白发。

    仙兰一般的气质，所到之处皆令人侧身相让。

    女子们探头探脑往他身上打量，眼神满是倾慕，连男人也不例外。

    “是冰幽……”牧水绮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冰幽。

    她撇下流翜，一个劲往前跑，抓住那人的衣袖。

    “你怎么也来鬼市啦？”她银铃般的笑声，笑颜如花，高兴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被甩在后面的流翜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她叫那人冰幽，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冰神？

    冰幽脸上戴着白狐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紫眸恰似寒星幽沉，深邃之中似有盈盈秋水，又有几分温润的光韵，暖人心田。

    “七七，你怎么会在此处？”

    是他温润中略带诧异的声音。

    那一声柔柔的七七，是他没错了。

    今夜的弯月令她无比想念他，然后就在鬼市遇见他，她从此要爱死弯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