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远眼皮子直跳。

    “嘘！别胡说。娃娃还小，不疼娘亲，等娃娃长大了，都疼娘亲。”捏着人的手腕不让乱动，“马场再养一年，来年春天草长莺飞，野花遍山，去等日出守日落……”

    听着他画大饼，妇人不吭声，干巴巴流着泪，为避免小解和双腿水肿，喂水都不肯多喝。

    睡是睡不着了，秦修远把人抱坐起来揉腹抚腰抚背，听到拉铃，同样熬得眼底青乌一片的小青小跑进来，垫高下身撩高裙摆，半跪在床踏伺候热敷揉腿。

    珠珠来把脉时，将军托着夫人巨大的肚子慢慢转换为向外侧睡，刚刚背对着珠珠时，夫人背腰臀甚至撩高的洁白双腿，显得十分抓挠人心，如今巨肚翻出来，双眼紧闭睫毛湿湿，脸上胖了些，显得骨肉丰满，嘴里溢出被巨肚压迫似哭非哭的轻呼叫唤，“啊……”

    将军摸摸人的脸，把手拉出来把脉，屋内除夫人时不时抽噎外，其余人敛声屏气，珠珠闭眼凝神双指切脉，将裙摆撩至胸脯，五指张开沿着被撑得薄薄肚皮的孕肚打转一周，出去后和候在外侧的老师傅密语一番，小青将人衣裳打理整齐，秦修远让老头子入内继续把脉，随后把人叫出内室小声汇报。

    “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夫人滑脉如珠走盘，珠落玉盘声渐密，瓜熟蒂落之音。双胎多早产，如今月份是缺了些，不过依夫人肚腹情形，还是早日产子为宜。托腹带得卸了，明日起让珠珠过来推腹吧，胎位……不大好。”

    秦修远心下一直绷紧，“晚上做训练的，”想了想天天濒临崩溃的妇人，低声问：“能不能促动早日生产？”

    “未足月的胎儿腹中多一日胜过外面七日哇！”老医师捋着大胡子以理动人，“春杨姑子那女娃娃，足月单胎，身体底子好呐！”

    那女娃娃未满月，那日唐叔按捺不住抱过来给他看，喝饱奶呼呼睡，和满月那会的云骁差不多胖乎。

    自家妇人身体底子本就偏弱，秦修远没抱期望生出什么大胖小子大胖女儿来，只求平安生产，精心养着，图细水长流。“麻烦老医师这阵子多多上心了，平安生产即可。”

    习惯托腹带的撑托，一旦卸了带，珠珠双手在肚子上推挪移转，望舒哭得没半分顾忌，发丝散乱凄婉绵绵，男人怕她抬腿踹人，早早束了双腿，抱紧人的上半身，把胳膊送进人嘴里，被咬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一刻钟下来，人人身心俱疲。

    不顾寒风飘雪透骨，季母闻声守在正房，时不时抹把眼泪来回踱步，连小书房的兄妹俩都心有戚戚，一时晃神。

    谢信见两个学生相互看着似乎下定某种一去不回头的决心，他争取主动挥挥手，早早下课。果然，兄妹俩手牵手就没影了。

    将军夫人，这两个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其声，越发凄厉。

    兄妹俩早上耽搁的课时晌午要补上，冬日里舞室改换小书房旁的偏厅，兰溪和谢信两位各司其职的夫子难得在府门旁的更衣间门口碰了个面，相互见礼。

    进出将军府须得在更衣室近身检查，不得携带武器及不明物品，幸好更衣室炭火充足，不然这透骨寒风天气脱衣检查怕是惹个风寒咳嗽出来。

    兄妹俩的束修自然包括衣裳鞋袜，两人着着同款的深色貂皮毡帽围脖，大衣，高帮牛皮靴，同是翩翩美姿仪的一对男女，兰溪却深深俯身下拜，严格遵守着拜见贵人的卑下姿态。

    “同是夫子，切莫重礼。”谢信提醒对方两位学生下课延迟的前因后果，兰溪感激不尽，劳逸结合因材施教，下午的课便需推迟些。

    “谢先生，此刻风极大，风吹雪影响出行，管家吩咐在内室准备了茶歇，不妨用些再回。”

    一个天气耽误，一个主动让学生先补午歇，两位夫子安置在接待私客的偏厅，不一会脚步声近，却是高大的将军抱着泪汪汪的女儿过来，率先摆了摆手，连忙起身的两人便不再行礼，出声：“见过将军。”

    “唔。”秦修远应声，视线专注在女儿身上，“明熙，要和夫子说什么来着？”

    “兰老师，呜呜，明熙今日不上课……”人一边擦眼泪一边呜呜说，“要陪娘亲……呜呜……”

    兰溪应是。母子\/女连心，这阵子娃娃上课分心许多。

    秦修远拍拍女儿，再向两位夫子请假，“夫人生产在即，他俩念母心切上课难免三心两意，加之天寒地冻，二位来回奔波劳累，当下暂停课程一段时日。”

    “是，将军。”

    “明熙，去叫哥哥过来一起向老师道别。”人还汪汪，闻言腿一蹬下了地小辫子一甩一甩就往武馆跑着叫人去。

    女儿却把老哥和上门的季守一起带回来了，季守长年就细长条身板，披着青裘氅衣，脚步轻快，见人在此，清脆见礼：“季守见过姑爷！”微微屈身。

    秦修远见人露出两分笑容，虚扶一把。兄妹俩挨着季叔叔对外面的新鲜小玩意左问右问，一时屋里热闹。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要说望舒心里最在意的，季守独得头筹，当初不过是看人机灵留下给口饭吃作使唤，到如今成为掌管望季氏所有买卖的大总管。

    在军营里更是有一群受过他自助学武之恩的猴儿兄弟，在长安城里谁不知晓季爷权钱通吃，手眼通天，一手独特的对账技法出神入化。

    直至估摸人快醒了，秦修远抱起扑过来的女儿和儿子，季守跟在身后去了正房。

    明熙如今长大，小姑娘心思密，只给亲爹抱，云骁大大咧咧，不拘男女老少都想学妹妹扑上去居高临下，随着身高身板渐长，能扑的人越发少了，季叔叔不行，抱不动。

    被时不时回头嫌弃的季守摇摇头，谁家娃娃七岁了，学文习武亦有三年，还能挂在亲爹身上抱着走，何况云骁健壮得跟个八九岁男娃娃无异。

    季守有时候教训手底下当爹当娘亲的，都以小姐姑爷为例，宽严有度，以身作则，奖惩分明，从不打骂，只是，对娃娃着实太过于宠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