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从江海流那里学到了真传，李苟苟现在问话的技巧越来越高明了。

    先问一些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突然话锋一转。

    “钱锚，你是医生吗？”

    “是啊，我是心脏外科……”

    小钱锚突然就反应过来，急忙刹住，但好像为时已晚。

    “心脏外科的医生吗？果然是子承父业啊。”李苟苟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小狗……我……”

    “我曾经问过147两次，第一次问的时候，我还没想起他来，对他感到很陌生也很好奇，就随口问的。当时他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我也就没有追问。

    第二次问的时候，是在视频通话里，我看他很疲惫，就再一次问他在现实生活里是做什么工作的。你突然过来跟147吵架，就被打断了。

    其实你的做法看起来有些刻意，我那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147在现实的工作不方便透露。”

    “对不起，小狗，我不是刻意隐瞒的，在你自己想起来之前，这些我们都不能主动告诉你。”

    “小钱锚，从我再次遇到你到现在，你跟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以至于你要反复把道歉的话挂在嘴边。”

    “对……”张口就又想说对不起的小猫，只好选择沉默。

    “你不说也行，就让我来猜吧。长大以后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岳悦出事的那个巷子对吧？我们都没想到对方会在那里出现，互相都被吓了一大跳。那次你跟我说的对不起是在为小时候的不辞而别道歉对吧？”

    李苟苟顿了顿，看着小钱锚的脸色。

    小猫嘴唇嗫喏着，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

    “有些事情我还没串联清楚，我也不追问你是什么原因，总归你是受到什么胁迫或者有什么苦衷，所以不得不离开。

    现在我们来说说其他的，在我死亡成为神明代班后，我们再次相见，直到现在。

    你总是对我无条件的包容，你的道歉里也满是诚惶诚恐。那些道歉的话就显得越发郑重，你是真的觉得相当愧疚。

    不久前，我又想起来了一些事，我小时候见过你的爸爸，钱叔叔。

    他是医生对吧？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哪方面的医生，但我肯定他是外科主刀医生。

    那起校园绑架案里，他也出现在现场，当时应该是非常担心你，身上的无菌手术服虽然脱了，但是他戴着染血的手套就来了。

    这些记忆回忆起来后，很多事就可以联系起来了。我的父母，钟女士和老李头，他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绑架案具体情节我还没想起来，但那时候我应该是被绑架犯捅了一刀。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看见老妈对着一群医生下跪，求他们救我。她当时喊的是，医生，院长，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我死前工作的那家医院，是木棉市最大也是最有名的私人医院。那家医院福利待遇特别好，工作又轻松，说真的，能在那里当保安，我都没想到。”

    李苟苟说了很久，又抬头去看小钱锚，他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小狗……你都想起来了吗？我……”

    “不，我并没有全部想起来，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仅凭现有的记忆做出的猜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李苟苟拉着小钱锚躺到床上，两人面对面侧躺着，看着彼此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笑意，气氛前所未有的沉闷。

    “好，你说，我听着，但是……请原谅我，我不会对你的猜测做任何解释。”

    小钱锚往前拱了拱，脑袋靠在李苟苟的颈窝。他不敢去看小狗的表情，更害怕他会推开他。

    在失去心爱的小狗之前，能让他再贴贴，他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看，小时候能让院长亲自给我安排手术，长大了还能厚着脸皮蹭一份混吃等死的工作，我李苟苟何德何能？

    呵，我还想过，是不是老李头年轻的时候救过钱院长的命，所以才能从你爸爸那里讨来这么多好处。

    甚至，我怀疑我小学的时候能进贵族学校，高中能去重点中学木棉一中读书，包括我能进强制心理干预中心，都是沾钱叔叔的光。

    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从你的表现来看，你们是做了什么觉得特别亏欠我的事才弥补我的，对吗？虽然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和147都反复说过，要等我想起全部记忆，才会对我说爱，跟我告白，这是一种惩罚。呵，这样的惩罚，是在惩罚你们，还是在惩罚我？要让我爱而不得吗？”

    “不！不是的！我们对你……对你是真心的……只有这个，我必须要说清楚，你相信我！”

    “你别激动，我不是说过吗，你爱不爱我，不是光凭嘴上说的，而是要看实际行动。你们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要是还误会什么，岂不是睁眼瞎？

    钱叔叔是医院的院长，你也是医生，还是主攻心脏外科的医生，我又恰好心脏受损。

    随着年龄增加，再次做手术是迟早的事。所以你才选择心脏外科这方面的医学吧？

    那再接着往下猜，你在钱叔叔的医院工作，22岁的年纪，可能并不能成为出色的主刀医生，你在医院实习。

    实习的医生是要轮流值班的，那天，你晚上换班回家，路过门岗。

    你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你，但我们并没有跟对方相认。直到我看到有歹徒尾随你，我替你挡了刀，然后死了。

    我死之前看到有个黑影在向我跑来，呵，那就是22岁的小钱医生吧？歹徒还在那里，你怎么这么莽撞，后来怎么样了？你有受伤吗？”

    李苟苟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埋在他颈窝的小猫全身都在颤抖，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锁骨，他的小猫，在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你死，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

    李苟苟将那颗脑袋托起来，小猫眼睛和鼻头通红，整张脸都皱巴巴的，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忍不住想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