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愈发疯狂，现在国内已经容不下反对这场战争的人，所有人都已经疯了，他们都在想着胜利之后将来移民神州的事。”村上正男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难道就没有人看到，虽然这一仗是赢了，但是帝国设想的‘三个月灭亡神州’的白日梦已经被打破了吗？”

    “神州如此之大，如果做不到速胜，只要战争继续下去，以扶桑的体量一定会被拖垮，到最后，就是万丈深渊！”

    妇人没有说话，她不懂这些博弈，只是静静听着，心里默默为那些素未谋面的同胞心痛默哀。

    “算了，不说这个了。”村上正男拉住妇人的手，抬头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细细凝望，片刻后，轻声道：“我被征召了。”

    妇人表情一僵，随后脸色惨白。

    数日后，三三两两穿着扶桑军装的年轻人在家人邻居的欢呼声中走向集合点。

    不论是谁都很高兴，毕竟能有机会天皇尽忠，踏上神州，建立大东亚共荣，这是一种荣耀。

    小洋楼外，一袭军装的村上正男站在门口，妇人红肿着双眼抱着同样嚎啕大哭的美子站在门内。

    “我走了，好好照顾美子，等我回来。”村上正男抿了抿唇，深深看了一眼妻儿，便毅然转身离开。

    “多桑！！”美子哭得喉咙沙哑，在妇人怀里使劲挣扎着。

    妇人强忍泪水将美子深深抱住，哽咽着：“没事的，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

    三个月后，妇人收到了丈夫的阵亡通知单。

    .....

    战事焦灼，虽然扶桑没能在三个月内击败神州，但推进速度也远非寻常战争可比。

    淞沪之战结束后，扶桑皇军迅速向神州首都金陵推进，后面又陆续发生了几次大规模会战，不过数年，大半神州已然落入扶桑手中。

    但随着战争时间推移，扶桑民众的生活并没有在战前想象中变好，反而开始物资短缺，物价飞涨，生活水平断崖式下跌。

    留在扶桑的妇人和美子的生活变得越发艰难起来。

    “上衫先生，求您了，这是我先生的留下来的唯一一块表，请您不要拿走，房租我会想办法的！”

    院子里，穿着粗衣麻布的神色困苦的妇人苦苦哀求着：“请您再宽限我几天。”

    周围几处小平房里隐隐有几道身影，似乎在默默观察。

    男人冷着脸一把推开妇人：“这个表就当是还了上月的房租，三天之内不把这个月欠的房租补上的话，你就带着你女儿给我滚出去！”

    说完就要离开，妇人见状一把扑上去，状若癫狂：“还给我，那是我丈夫留下来的！”

    “你这神州猪！”男人一把甩开妇人，猛地一脚踢了上去，妇人顿时一脸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听着，只有三天！”男人啐了一口转身就要离开，突然一个小女孩从侧屋举着扫帚冲出来：“不许欺负我妈妈！”

    “美子不要！”妇人强忍疼痛，心急如焚急声呼道。

    “砰！”

    一棍结结实实打在男子的浑圆脑袋上，男人霎时感觉头顶一片湿润。

    他伸手一摸，顷刻怒火中烧，一把夺过棍子一脚踹开小女孩，举起棍子就要往她身上招呼！

    “美子！”妇人大惊，一把扑上去将女儿护住。

    下一刻，雨点般的棍子就落在妇人身上。

    “贱人，贱种！”男人一边怒骂一边往妇人身上招呼，连连打了十几棍，直接把扫帚棍都打断才气喘吁吁停下。

    “要不村上以前跟我有点关系，我管你们死活，听着两天之内不把房租补齐，你们就睡大街去！”男人捂着额头，脸上横肉都在颤抖。

    “还有你们也是，你们这些贱人，不是我收留你们，你们早就死了！”男人骂完妇人，突然又转身望向其他几处小平房：“不准再帮这个贱人，不然被我发现的，房租加三成！”

    说完才骂骂咧咧离开。

    院子里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几道身影悄悄从房里出来，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房东已经离开，才火急火燎跑入院子。

    “快拿药过来！”一个婆婆颤巍巍说道，心疼地搀着妇人。

    “大妹砸，你没事吧？”一个身材高大的断臂汉子递过一瓶药酒，看着妇人的模样，忍不住骂道：“这狗日的小鬼子！”

    “别乱说脏话，美子还在呢。”一个编着大粗麻花辫的妇女嗔怪道，然后小心将美子抱出来，心疼得不得了：“造孽哟，有没有打到你哪里？”

    美子摇摇头，看着满身伤痕的母亲，扁扁嘴就哇声哭了出来。

    “美子不哭，妈妈没事。”妇人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儿脑袋，又抬头对着几人歉意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大家还是快走吧，一会被上衫看见就麻烦了。”

    “怕个蛋蛋，大不了跟他拼了。”汉子大咧咧骂道：“这狗日的以前在京都差点饿死的时候，全靠村上先生，跟我们一起打工的时候，恭敬得要命，动不动就是前辈前，前辈后，现在好了，倒反天罡，找了大靠山。”

    “白眼狼。”妇女也啐道：“当年看他一个人可怜，我没少给他送吃送喝的，没想到，哼！”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少说两句吧。”婆婆叹气道，又望向妇人，低声道：“先给美子做点吃的吧，我见你家已经一天没开伙了，如果实在没有吃的，老婆子我家还有几个野菜团子...”

    “谢谢阿婆，我家还有..”妇人有些羞赫：“我一会就去做..”

    “哎，什么话，都一天没吃饭了，大人能熬，小孩可熬不了，等你做出来，美子都要饿坏咯。”汉子打断妇人的话，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我那还有点粥，一个人吃不完，给美子拿点。”

    “我家人多，倒是没什么了。”麻花辫妇女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几根腌黄瓜，我给拿一点。”

    看着几人这副模样，一直强装坚强的妇人终于忍不住，紧紧地抱住女儿，泪流满面。

    只是怀里的美子看着几个神州人，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深夜，万籁俱寂，屋内一盏小油灯幽幽泛着光。

    “妈妈..”躺在母亲怀里的美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忽然出声。

    “怎么了，是饿了吗？”妇人有些艰难侧过身，碰到身上肿痛的部位，忍不住轻嘶一声，但声音压得极低。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妇人呆愣了一下，抿了抿唇，道：“那房子被皇军收走了，所以..”

    “不是那个房子。”美子打断了她的话，仰起头注视着母亲，很认真问道：“什么时候回神州，爸爸也在神州吧？”

    “....”妇人陷入呆滞。

    “妈妈？”见母亲那模样，美子有些不安。

    妇人从呆滞清醒过来，有些艰难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回神州？”

    美子声音低了下去：“这里的人都不好，趁着爸爸不在总是欺负我们，还抢走我们的东西，要不是婆婆她们，妈妈和美子都要饿死了。”

    “而且...我想爸爸了。”

    妇人闻言，眼泪又涌了出来，紧紧抱住女儿：“对不起，是妈妈没用，连一张船票都拿不到...”

    “对不起妈妈，美子不应该提这个，我不说了，妈妈不哭。”见母亲又开始哭泣，美子慌了，伸出小手胡乱地擦拭着。

    “不，你没错，妈妈只是..”妇人哽咽道：“也想家了...”

    美子不知所措， 只得小脸紧紧贴住母亲，像是以前母亲哄自己一样：“不哭不哭喔。”

    妇人泪水决堤，呜咽着。

    直过了好一会，妇人的思绪才缓缓平复。

    “对不起美子，妈妈失态了。”妇人抹了抹眼泪，注视着稍稍褪去稚嫩，但脸蛋上残留着一些婴儿肥的女儿，神色忽然坚定：“明天妈妈再去找找人，爸爸还偷偷给我们留了点首饰，我们买船票回家！”

    “？！”这下轮到美子呆住了，但随即兴奋起来：“真的吗？！”

    “嗯！”

    “好！”美子兴奋一骨碌爬起来坐着，但很快又有些愁眉苦脸，捧着小脸蛋一脸忧愁。

    妇人见状，疑问道：“怎么了？”

    “如果美子走了，那那个天天躺在树下的叔叔不就没东西吃了？”美子忧心忡忡道：“他那么懒，天天都只会睡懒觉，又没人给他吃的。”

    “你呀。”妇人是既又欣慰又心疼，欣慰女儿即便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也没有丢掉自己的善良，心疼的是女儿明明每天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还从自己口粮里省出一点，隔三差五给那乞儿送过去。

    真是孩儿天性。

    说来也奇怪，自从和美子搬到这里没多久，那个乞儿就出现在街口树下，天天躺着惹苍蝇，别人驱赶也赶不走。

    好不容易把警察喊过来了，结果不知道问了什么，警察就不管了，哪怕是偶尔经过的皇军上前跟他交谈了什么之后，也是直接离开，再也没有理会。

    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驱赶他了。

    （中午没休码了一半，刚好现在又接上，明天见啦）